第1章 创世纪 GENESIS(1/2)
“新鲜的欧石楠还要么?一枚铜板一捆!”
卖花的女孩坐在路边吆喝,露出晒得有些黝黑的手臂与小腿。她面前的摊子上原本有一大叠刚采下来的欧石楠,粉的白的紫的都有,此时只剩下零星几小捆,看起来零零落落的,很不成样子。
这条路挨着大教堂,行人多,往往有虔诚的信徒受到主的感召,慷慨施舍善意。卖欧石楠的女孩,生意一直都很好,只是今天剩下的几捆,成色实在不怎么好,看样子,大概卖不出去了。
她吆喝了一阵,没有人看过来。
女孩嘀咕了一声,正低头收拾摊子,一只保养得很好的白皙修长的手突然伸过来,落到她那些将要枯萎的欧石楠上头,捻起一支,仔细看看,又放下。
她连忙抬头,说:“先生,一枚铜板就一捆,啊,您喜欢的话,再送一捆!“
男人用两根手指捏着那支欧石楠,帽檐低垂着,只能隐约看出一些轮廓:“不怎么新鲜了。”
女孩恳求道:“就一枚铜板!一枚铜板!先生……”
这是暮色时分的安铎斯城,刚下过一场大雨,街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灰暗的石砖。皇宫贵族的精致宫殿与平民的简陋房屋,全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暗紫色岚气里。那些路上三三两两结伴的的小姐们,无一不小心翼翼地提着用鲸骨撑起的夸张裙摆,生怕新作的蕾丝花边沾上了丁点泥痕。马车在她们身边殷勤地停下,继而载着美丽的娇客们,驶向街道的另一头。
一辆马车从他们身边经过,马蹄踩在水洼上,达达作响。男人站起身来,低声道:“那就要一捆吧。”
女孩道一声谢,麻利地收拾好花束,还在上面绑了个淡紫色的蝴蝶结。男人接过欧石楠,往她手心放了一枚铜板,转身朝教堂相反的方向走去。这时,她才发现,他的背影其实相当年轻,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高高瘦瘦的,的确像个有教养的绅士。
“究竟是个怎样的绅士呢……”她自言自语道,收拾好摊子,准备回家。
教堂的晚钟响起来了,在看不见的时间断层中,那钟声犹如一条青鱼那般,轻盈地曳尾,钻入雾色弥漫的空气中。女孩看到,就在他的背后,大教堂那辉煌繁丽的重重尖顶,直插暗红色的天穹,同时投下冷峻的黑色剪影。这似乎是那时候常见的景象,壮丽与冷峻,光华与黑暗,常常相生相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如果有,也是来自这个带着一捆欧石楠的男人,他身上的气息太不同,清新,温和,无害,又好像有点寂寞,有点迷惘,透出一点格格不入的味道。
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真像欧石楠啊,她想,孤独的寂寞的爱,正衬他的背影。
同一时刻,萨列里公爵府内,彬彬有礼的管家与显然有些微恼的主人。外头是同样晦暗的暮色,暗红色的天光透过薄薄的纱帘,落在沙利文·奥德里奇·萨列里脸上。这位萨列里家族的年轻的公爵正坐在书房窗前的沙发椅上,双手十指交叉,支撑着下巴,嘴角甚至还带着微笑。而他的管家梅耶知道,这往往是他最生气的时候。
“到如今,事实总是这样,恰如其分的话总是姗姗来迟,错过了最恰当的时机。”梅耶垂下头,毕恭毕敬地说,“亲爱的主人,我想您已经错过了当场拒绝的最佳时机。”
“亲爱的梅耶,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时机。除非你愿意替我出面,拒绝萨福将军——”沙利文微笑着说,“顺带说一句,我认为那样的人到目前还没出生。”
“您说的很对,我的主人,但您要怎样处置这个新来的侍从官呢?”
“就告诉他我接受了。”沙利文垂下头,黑色的额发遮住了眉眼。他摘下桌上一朵怒放的罗丝玛丽玫瑰,顺手拨弄着那洁白柔软的重叠花瓣,不一会,整朵玫瑰便完全香消玉殒,化作一桌的花瓣。这似乎是公爵大人的独特癖好中较为正常的一种,几朵小小的昂贵的罗丝玛丽玫瑰,常常充当他发泄的对象。不过,为这点爱好花点小钱,对于全府上下的佣人以及他这个管家来说,都绝对是件划算的消遣。
“哈里斯·莫雷吗?”他说,面无表情地,“后天就让他来我这儿报到。”
几个小时后,他们口中的哈里斯·莫雷正身处于一场令人腻味的贵族舞会上。哦,或许用舞会这个词会令人联想起羽毛扇、舞池、假面与香水,抑或是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秘密与暗送秋波。而事实上呢,哈里斯想,这些年轻的小姐们从未有过消停的时候。为什么要让自己身处一群叽叽喳喳的移动香粉中,一直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艰难命题。
现在,他的目光总是忍不住落在门口那捆不起眼的欧石楠上,那是他进门时就放在那儿的,买来时成色就不好,现在已经完全枯萎了。哈里斯的目光微微沉下,这似乎勾起了他的某些回忆。正想得出神,一个人从旁边出现,递给他一杯香槟。
“如何,哈里斯,”萨福将军有力的大手搭在他的肩上,“克莱斯特小姐的款待还令你满意吗?”
“款待棒极了,只是对我来说,恐怕还是有点困难,”哈里斯啜了一小口香槟后放下,回以礼貌的一笑。“萨福舅舅,难道我没告诉过你,我向来不善交际?”
“年轻人,我相信在这方面,你的新主人足以成为你的良好楷模,”萨福微笑,以他那个年纪的人特有的了然笑容,微微示意他手上一张极为气派的挺括信笺,“你瞧,他的回复是多么的得体。”
哈里斯接过那张信笺,上面潇洒交叠在一起的烫金斜体双S花纹,几乎是沙利文·萨列里公爵必不可少的标志之一。这位萨列里家族最年轻的继承人,以及他那标志性的黑发黑眼,在整座安铎斯城,不,是整个克雷西国待嫁小姐的社交圈里始终享有盛名。年轻、俊秀与适当的神秘感,沙利文一直懂得怎样牢牢抓住年轻小姐们的心。不过,很遗憾地,他今天没有到场,哈里斯也就无从欣赏那传闻中令人心折的优雅风度。
“他同意了?”哈里斯打开信笺,轻轻扫了一眼,“萨列里家族的侍从官么,荣幸之至。”
“亲爱的哈里斯,如果允许我向你提个小小的建议的话,我得说,绝不要小瞧这位沙利文,”萨福道,“虽然我至今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进入萨列里家族,但……你挑中了沙利文,实在是你的坏运气。”
“多谢你的提醒,萨福舅舅,”哈里斯·莫雷温和地一笑,截住了萨福的话头,“我会好好珍惜这次机会的。”
“不过,”萨福话锋一转,谈论起另一件事情,“如果你是因为这样挑中沙利文的话,倒也不失为一种好选择。你要知道,多少年轻人挤破脑袋也进不了参谋部,而你呢,哈里斯,沙利文却允许你成为他的侍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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