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2）
金明洙满脸歉意的站在厕所门口：“....意哥，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怪你。”周意低下头看一下一下耸动的单薄的肩膀：“是他的身体不能接受。”
等程野霖和金明洙走了十来分钟之后，周欢才渐渐安静下来，他满脸湿漉漉的泪水，眼角泛着红，脸色青白的可怕，周意想把周欢搂在怀里，但周欢却撑着洗脸水池的边缘一点点的站起来，扶着墙壁有气无力的回到沙发上，缩成一团，把后背对着周意。
周意无言，他按铃叫来护士打扫卫生，护士以为是他吐得，吓了一跳，收拾完以后又倒了两杯热水放在桌子上，护士才离去，他告诉周意今晚还要吊针。
周意点点头摆手让护士出去了，自己坐在沙发的另一边点上了烟。
夜深了，有风吹进来，病房的窗被吹得发出了轻响，周欢的脸在夜里轮廓不清，他神经质的嘟囔了几下，太小声了，被风
一吹就打散了，周意站起来关窗，在转头看向周欢的那一刻余光里隐约能看到缩成一团人露出来一点白色的牙齿，空气里还残存淡淡的香烟味。
周意重新坐在周欢的身边，他伸手过去捏了一下那只细瘦的手腕，不强烈的脉搏就像路边忽明忽暗受到暴雨侵蚀变得老损的路灯，他能感觉到周欢和他一样的，是留着同一血脉的手足。
“.....我这身体。”周欢缓慢的，沙哑的开口：“很早就坏了。”
周意柔柔的亲了一下周欢的指尖：“我帮你修好它。”
“求你别逼我....”周欢在黑夜里睁大眼睛，里面是空洞的，荒芜的，他喃喃自语：“....别逼我。”
周意把这受伤的惊惧的小动物搂在怀里，周欢的病比他想象中厉害许多，但小动物却选择把这些坏掉的东西全部藏起来，然后拿块黑布盖起来，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好的，都是可以挨过去的。
但当他听到周意病倒住在医院的时候，那块巨大的黑布就被掀起来了，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落，就足以他惊慌失措，吓得瑟瑟发抖想着该如何重新掩藏自己和不能忘记的往事。
“我的欢欢....”周意胡乱的在周欢的脸上亲吻，紧闭的眼，挺翘的鼻，还有脖颈后的小小黑痣。他把周欢抱上病床，盖上厚厚的被褥，这样看似睡着的周欢乖巧的不行，周意的心似乎化成了一滩水，他想这是他早就应该做的事，却拖到了现在。
“周先生。”护士这个时候推门进来了：“该吊针了。”
周意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护士便噤了声，她低声问道：“周先生睡在沙发？”
周意点点头。
护士把输液架移到沙发边，让吊瓶挂在上面，周意看着自己的手上又多了一个针孔，他问道：“明天可以出院吗？”
护士说：“最好是再住两天，但周先生您身体素质好，明天也可以的。”
周意点点头，待护士蹑手蹑脚的出去后，他闭上了眼睛。
长夜漫漫，周欢无法入睡，他睁着一双大眼，盯着窗外的树梢，月亮藏在他的眼睛里，一动不动，他的呼吸也这样薄弱，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他想到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就是在沙发上睡着的周意，他没由来的心悸，发抖，像是在做一场镜月水花的梦。
梦里是十七岁的的周意和十四岁的他，学校的放学铃声响了，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路两边是茂盛的梧桐，夏日的蝉鸣扰人，他走的好慢，他害怕看见父亲，一双阴鸷的眼，被酒烧红的脸，还有能死死捏住他喉咙的汗津津的大手，他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因为他又把那些叫他“娘娘腔，叫花子”的同学揍了一顿，他抵不过那么多人，但只要豁出命去打，总能赢得。
但周欢赢不过父亲，父亲高大，强壮，是个结实的男人，他一巴掌就可以把瘦瘦小小的周欢打掀到地上，磕得头破血流，耳鸣不止，但他有应对的方法，他趴在地上蒙住脸，用哆嗦的，软糯的嗓音轻轻告诉父亲：“我是妍妍啊，我是妍妍啊，你不要打我呀，阿正，我好痛啊....”
妍妍是妈妈的名字，但周欢不知道妈妈的全名是什么，但只要听到这两个字，那喝酒喝到神志不清的父亲就会变得温柔起来，他把周欢抱在腿上，用长满老茧的大手替他擦掉流血的血，心疼的一遍遍喊他：“我的妍妍啊...是谁把你打得这么惨....”
这个时候的周欢一般就会小声的啜泣起来，他很害怕这样的父亲，但他更不想每天伤痕累累的去学校。
但那一天回家是不一样的，他久违的，久违的看到收拾干净的房子，桌子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他吓得不敢进屋，只是
杵在门口像个傻子，他往自己还没有卫生间大的小屋里探头望去，看到一个年轻人的身影，坐得没个正型，但却吹着悦耳的口哨声。
“你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叫哥哥！”从厨房里绕出来的父亲大喊。
哥哥？哪里的哥哥？
周欢不搭理父亲，径直向自己的屋里走去，十七岁的少年，坐在自己的床边，随意的翻着自己破旧的作业本，阳光穿不进这间窄窄的小屋子，只有一朵开的败落的玫瑰花还没有完全掉落，但垂着脑袋近乎死去，少年的半张脸隐藏在黑暗里，耳朵上一串的耳环在这样湿闷的空气里闪着细细碎碎的光。
他和自己长的完全不一样，周欢想，这是哪门子的哥哥，他是双眼皮，自己是单眼皮，他长得这样高大，自己却完全是没发育开的模样，连瞳孔的颜色都不对，淡淡的浅棕色，让他不自觉的想到商店的货架上有一罐甜的发腻的蜂蜜，这是老板说的，他还没有尝过，只是远远地观望，想象。
“你是欢欢？”少年歪着头看他，嘴角是一抹坏笑：“你长大了，但和那个女人越来越像了。”
周欢连忙问道：“你见过我妈妈？”
少年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妈妈和我在一起。”
“为什么妈妈不把我也带走？你既然是我的哥哥，那妈妈对你好吗？她是不是给你买新衣服？做热腾腾的饭菜？还有说睡前故事？”他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对妈妈的幻想都说出来，然后在眼前哥哥的口中一一实现。
但少年的笑意却淡了下去，连目光都是冷的，甚至怨恨的。
周欢被这样凶狠的眼神吓到了，他往后退了两步，畏手畏脚的像是个胆小的老鼠。
但少年很快收回这样的目光，他笑得好像冬日里暖和和的太阳，让周欢以为之前不过是一场错觉，这个哥哥从床边站起来，自然而然的拉住周欢脏兮兮的手往客厅走去。
而小小的周欢，呆呆的盯着两只握在一起的手，眼泪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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