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开是一瞬间又无缘无故的事情(2/2)
纪明山说:“我没打算多插手你这辈子的事情,你想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想喜欢什么人就喜欢什么人,你能不被前世的记忆所拘束,我也同样高兴,因为永远以自己的想法作为方向,才是你和云醉共同拥有的魂魄。”
晏迟道:“谢谢。”他真心诚意地感谢着纪明山,一个用回忆束缚多年的男人愿意在他面前放下执念。
“如果有时间,你愿意来持慧峰吗?你是这个世界上,除我之外,唯一一个知道很久很久以前持慧峰很多小事的人。”纪明山犹豫了很久的手最终拍上了晏迟的头顶,突如其来的力道让晏迟微微低下头。
纪明山说,“我于今日,看破过去,通透未来,不日便可渡劫,无论是否飞升成功,人间就不会再有我纪明山,持慧峰云暮秋一支也会就此断绝,我想在这之前,和一个人再一起看看有云暮秋的持慧峰,作为我这一生最后的凭吊。”
属于云醉的情绪涌了上来,晏迟咽下即将出来的呜咽,始终垂着脑袋:“好,我一定来。”
这是属于晏迟和纪明山的约定,从此,纪明山会记得晏迟只是记得持慧峰的一个人,而非持慧峰上的人。
纪明山用力揉了揉晏迟头发,放下手:“好了,叫你的那个小道侣过来吧。”
他粉碎了阵法。
晏迟回身朝纪清桐招招手,纪清桐立即大步向晏迟冲过去。
纪明山知道纪清桐在紧张,他板着脸玩笑道:“纪清桐,要是晏迟和我回了持慧峰,你会做出什么事来?”
纪清桐反问:“他为什么要同前辈回去?”
他在晏迟回应他的感情后后知后觉了许多:“前辈无缘无故送晏迟关情刀,又愿意救晏迟姓名,前辈与晏迟,究竟是何关系?”
“假如我说我与他曾是这个世界上最为亲近的人呢?”纪明山以为自己会说得痛快,如同将愤懑倾吐出来一样,但他清楚,此刻除了一点恶劣的本性,他心无波动。
“过去的事情无关紧要,”纪清桐紧紧握住晏迟的手:“他最后选择了我。他是为了我活了下去。”
纪明山呆滞了一息,眼神蓦然柔和了下来,一瞬间,冷漠与傲慢好像从他的五官中离开,他仿佛又回到了最为无忧的少年光景:“我很羡慕你。为了你活比为了你死,更让你激动,我也一样,可我只有一个,为我、为徒弟、为天下赴死的人。”
纪明山低笑道:“不过,这样也不错,至少无论何时,他的心里都有我。”
纪清桐茫然了一阵,他不太了解这个“他”是谁。
纪明山对着纪清桐弹出一道细小的劲风,纪清桐额头一疼,回过神来。
纪明山道:“耍你的,晏迟自始自终,都只有你一个可以称之为道侣。”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不管晏迟和纪清桐骤然涨红的脸,乘着风走了。
纪明山想起来,在云醉很小的时候,云暮秋曾带他与云醉下山赶集市。云暮秋和云醉是爱凑热闹的人,连挤得集市都要挑个人最多的地方才罢休,云醉攥着云暮秋的食指才不至于半路丢掉。
至于他,从小有着奇怪的骄矜,轻易不肯主动去拉着谁,始终走在与云醉刚好不会衣服碰到衣服的距离,只拿眼角余光断断续续地盯紧云醉。
毕竟馄饨摊里腾着有葱香的热气,刚出笼的包子会引得野狗探头探脑……数不清的好东西让云醉止不住的心动,天知道一个不留神,这个小东西就跑到哪里去。
云暮秋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云醉就跟着看他一次,两个人溜达溜达的闲样让他顿生闷气,感情就他一个在紧张东紧张西的。他告诫自己今天绝对不管云醉了,可云醉拉了拉他衣角要吃这个要吃那个,被云暮秋洗脑要当模范好师兄的他又是掏银子又是拎东西,瞎七八搭的小玩意抱了一堆,忒伤他堂堂纪氏少主的身份。偏偏云醉年纪小,胃也不大,很快就吃不下了,别说他手上抱着的,只云醉手里的一串糖葫芦,云醉都要纠结一下能不能再强撑一颗。
可惜糖衣被太阳暴晒一阵子后便化开了,顺着签子流到云醉手上,只有依旧坚挺在签子上的山楂酸到掉牙,那根糖葫芦就这么被扔了。舍不得糖葫芦的云醉一包眼泪含在眼里,委屈兮兮地去牵他的手。
这手带着小孩的热气,又沾满了糖汁的甜腻,脏兮兮黏糊糊,绝对是看一眼绝不会想触碰的,他眼角抽搐地面对这只手朝他的手袭来,憋了一口气才保证了自己一动不动,任凭这只手为所欲为。
他以为他们俩会手牵着手一直回到持慧峰,然而,中途云醉为了一块烧饼率先放开了手,又气得他两天没理云醉。
后来,只能道一句世事无常。见证生死,经历悲欢,持慧峰上有人走又有人来,但他还是做着他会和云醉一起在持慧峰上蹉跎漫长人生的白日梦。
而白日梦果然是白日梦,先放手的依旧是云醉。
他为了总是先放手的云醉很多年没笑过,好不容易找到了晏迟,他却明白过来,云醉真的没了,就算是同一个灵魂,他的云醉也不会再有第二个。
纪明山笑着摇了摇头,一个人回了持慧峰。
他想,若能从过去中释怀,那独身一人的天命大概也不至于那么折磨人心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