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笛·壹（2/2）

夜。暮云阁。

晚饭是顾南安二十年来吃得最热闹的一顿饭了。华山虽然弟子颇少，但门内风气端正，同门相处极为融洽，顾南安在同辈弟子中又是最小的，如今小师妹第一次在外闯荡这么久回来，当然不免被问东问西。几个人吃吃喝喝聊聊闹闹，一直到了月上中天才散。因砺剑堂与暮云阁相隔实在有些远，谷潇潇便在暮云阁住下，明日再回去。顾南安也许久没有和谷师姐单独聊天了，二人并排躺在榻上，天南地北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就聊到了那封信上。

“对了南安，你那日怎么突然问起是不是有纪姓同门在山下的？”顾南安目光一闪，旋即又笑开，道：“不过是在金陵街口遇到一人，华山剑法耍的还算有样，就问了问。”

“哦，这样啊。”谷潇潇温柔一笑，也不多问。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被风卷着正在月下飞舞，仿佛金陵夫子庙的杏花纷纷。

“我听师姐说近来江湖上又兴长白龙脉一说，总有庸碌之辈到长白山来。听闻天道盟也有意前来，其他势力大约也会闻风而动吧。”那温雅女儿轻叹一声，目光有些怅然：“若天道盟有动作，万圣阁这死对头也不会沉默，看来长白有的不安宁了。”

“‘长白龙脉有异宝，得之可得天下。’华山傍长白而立，这龙脉，还是要近水楼台才得月吧？”顾南安看向师姐，眨了眨眼睛。谷潇潇无声一笑，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

“当年我们几个都在，高师姐和一人最先下去，我们紧跟着，却只发现一间空墓室，除了一张空白的画卷，什么也没有。”

顾南安嫣然一笑，揉了揉枕的酸痛的胳膊，道：“也不算一无所有，至少江湖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快睡吧，明天师姐还要赶回去看着师弟师妹做早课呢。”谷潇潇应了一声，吹灭了床头的灯。

半月后。

唰——一道剑气扫过，雪白的花树晃了晃，落瓣宛如白雪。白衣女子唇角泛起一抹淡淡笑意，手腕一动，手中长剑游龙般又刺了出去，只见白衣飘动，身形飘逸，虽是舞剑练招，却招招凌厉，看得人畅快洒脱。

“师妹下山一趟，心性剑风皆有变化，不仅较之前开朗了，连剑招也更流畅而无刻板之感了。”谷潇潇由衷赞叹道，看向身旁的师父。枯梅看着那阁前耍剑的少女，不知为何目光有些沉郁。良久，她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对谷潇潇的所言的赞同，拂袖而去。

“师父不是来找师妹商量前往长白一事么？”虽然不解，谷潇潇还是跟了上去。枯梅并未理会，只是淡声道：“你去告诉亚男，让她准备带人去长白。”

“......是。”

“大师姐呢？”

“掌门让高师姐带几个弟子去长白，高师姐正在执剑堂点人呢。”

“去长白？长白怎么了？”

“天道盟派了伙人进山了，当天下午又一波不知来历的黑衣人也进山了，据说是万圣阁的人，应该都是奔着龙脉去的。今早一得了消息，掌门就让高师姐带人进——哎，顾师姐！你去哪儿！”

“找师父。”

枯梅正交代高亚男事项时，执剑堂的门猛地被推开，顾南安迎着两人的目光缓了口气，向枯梅行礼道：“师父，师姐，让我去吧！”高亚男刚要开口，就听枯梅缓缓道：“你刚从江南回来，还是休息一下吧。”

“师父，我都休息了半个月了。师姐天天看管门中师弟师妹功课，她才更应该休息呢。况且，我也想找个机会试试身手，这长白一行，还是让我去吧。”顾南安恳求道。虽然话也在理，但却并不至于令枯梅回心转意，趁着师傅不注意，她连忙向师姐挤了挤眼睛。高亚男心领神会，见师傅不说话，行礼道：“师父，南安既有这份心，不如就让她去吧，只要跟个去过长白山的师兄师姐，以南安的沉稳，不会出差错。”

听到这句话，想起刚刚自己慌张推门，顾南安脸有点红了。

枯梅看了看两个得意门生，沉吟片刻，道：“也好，那就让云飞卓和你一起去。亚男，你去让人通知一声，此事不能耽误，一会儿便出发。”

“是，师父！”

二人走出执剑堂，高亚男把注意的事项又给顾南安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忘刨问两句：“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对长白山这么有兴趣？老实说，是不是有事瞒着师姐？”

顾南安笑笑：“哪有什么事，不过是听谷师姐说你们去过，好奇罢了。哎师姐，当年和你一起先下去的是谁啊？”

高亚男目光一变，眸中多种情绪一闪而过，沉默了一下才道：“只是个小师弟，已经不在华山了。快回去收拾东西吧，一会儿耽误了时间，师父又要动怒了。”

“好。”

白衣女子转过身，唇角的笑渐渐消失，目光也多了一丝怅然沉重。

顾南安知道，她一定会遇到纪宁。

不为什么，她就是知道，在听谷潇潇说的时候就知道。所以她努力争取到长白去，无论别人告诉她什么，无论纪听雪多么品行不端有辱师门，她都想亲自问问他，听他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阵山风吹过，女子的长发在风中飘扬，黑白相衬，无比分明。

就像顾南安的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