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贰(2/2)
纸卷终究被取了出来,纪宁看着师姐缓缓展开那封密信,别过头去,闭上了眼。
“......!!!”
“念!”
“......小友资质非凡,年纪轻轻已有如此修为,朱某颇为欣赏。小友今日助我一臂之力,朱某定不会食言,答应你之事,一定做到。若小友日后觉得华山难容金鳞......可至万圣阁寻我......朱某惜才,有缘自会重逢......万圣阁,朱文圭。”
院内安静了,静的纪宁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到。他的脸贴着冰冷的灰砖高墙,微微抬头,目光所及,华山派的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无法解释,他会帮助朱文圭是为替他母亲报救命之恩;他无法解释,他甚至未能伤到玉剑公主一根头发,他不过是牵扯她的注意力,令她被方思明一掌打伤;他无法解释,朱文圭所说不会食言之事,是答应他不会牵连华山......
纪宁知道他错了,他以为人心都看重一个义字,却忘了有些人是没心的。
怪不得别人,只怪他太傻,未曾留个心眼,也不知被人算计。
枯梅到底还是护着纪宁的。她回绝了天道盟几次要人的请求,说华山之徒自有华山处置。纪宁被禁足在听雪楼自己的房间,等待师门对他的处罚。那时候,门中上下就已经少有人还会提起这位俊朗风流的师兄,就如江湖上一夜之间便再无人谈论‘纪听雪’三个字。
成败盛衰,覆手之间罢了。
听雪楼。
“万圣阁今日来人,要带你走。”
“人呢?”
“被亚男杀了。”
纪宁勾唇一笑,有些无奈:“果然是师姐。”枯梅看着憔悴消瘦了不少的少年,走到挂着听雪剑的墙前,凝视良久,缓缓道:“华山重开山门至今,从未有过今天这般的压力。天道盟死咬不放,万圣阁落井下石,纵有人帮你堵上悠悠众口,此事也难以平息。”
有人帮我?纪宁一愣,继而了然一笑,颇为苦涩:“看来张三没忘了欠我的那顿酒。”天机楼势力渗透于江湖各处,自然也有堵住流言的资本。
“我本也没伤到玉剑公主,天道盟为何就死咬着我不放?他们就不知道何为家贼难防?”白衣少年冷笑一声,目光讽刺。天道盟那么大的势力,万圣阁说重创就重创?他们只看见被杀了两个御上尊,怎么看不见万圣阁之人悄无声息就绕过了所有守卫进了玉剑公主的院子?那人是谁,纪宁心里清楚,也正因他清楚,那人才会咬着他不放。
“纪宁,你还没发现你错在哪儿了么?你替母报恩,不是你助纣为虐的理由;你没重伤玉剑公主,却也是头号帮凶;你轻信朱文圭,连累师门声誉,你现在还觉得你委屈有理?”
“我没想过连累华山!”
纪宁拍案而起,看着满头白发的师父,眼眶微红:“我从未想过让华山替我背什么恶名。”
“掌门今后不必再为我操心,我纪宁一人做事一人当。”
迎着枯梅的目光,少年笑了一声:“饮雨大师与我娘有交情,把我带到华山,掌门抚养教导我十七年,恩重如山。我纪宁,十六执听雪剑、执掌听雪楼,‘纪听雪’一名也曾天下皆知;今日既令师门蒙羞,我这不肖之徒也没脸再贪华山之名——”
“纪宁!”枯梅厉喝一声:“让你低头认错,就这么难?”
“我没错!”少年亦不退让:“我替母报恩,是完成我娘遗愿;我未伤玉剑公主,是念天道盟正派作风;我没想过连累华山,从今以后愿做华山逆徒,是全我心中道义、不负师门。逆徒纪宁今日拜别掌门,从此是生是死,是正是邪,与华山再无一丝瓜葛!”
白衣少年抹了一把泛红的眼眶,跪地向枯梅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时,纪宁看着墙上的听雪剑,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掌门可否允许我与听雪和华山......道个别?”
枯梅闭了闭眸,转身离开。房门被摔伤那一刻,纪宁看着听雪剑,忽而一笑,几分洒脱,与往日无异:“好伙计,这是最后一次你在我手里了。走,咱们给华山留点礼物。”
漫天风雪之中,半山腰的小楼里,一个白衣少年破窗而出,迎着疾风暴雪,踏着岩壁舞起了手中长剑,只见剑光纷然火星点点,赫然在岩壁上刻下两个大字——道义!
锵!
纪宁看着半截剑身都没入岩壁的听雪剑,右手因用力之大,虎口处鲜血淋漓;少年恍若未觉,手中鲜血一洒,狂傲一笑,向誓剑石方向作了一揖,拂袖而去。
从此,华山之巅再无纪宁纪听雪。
那年,他才刚刚十七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