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望亭（2/2）
“可谁知这村子太小，”老翁吸了口烟，笑着打断尹肆，“没有客栈啊。”
“可不是嘛！我们这可是饿慌了，老婆婆这儿有闻上去可香的吃食，就被吸引过来啦！”
“阿肆！”白飒见尹肆死死盯着小店门口灶上堆放的吃食，觉得有些失礼，赶紧低声提醒尹肆，顺便给老翁作了个揖，赔不是道：“我这兄弟，一向心直口快，见了吃食眼睛就直，您见谅。”
“嗨，肚子饿了就得吃嘛，”老翁站起来，招呼一旁的自家老婆子道：“快给两位小兄弟拿些饼子来，让他们垫垫肚子！”
老婆婆憨憨地笑着应着，就去准备了。
老翁也是爱热闹的人，走到桌边坐下，与二人聊了起来：“二位这是要去幽涧山做何事啊，那儿可危险呐，若不是什么大事，可千万不要去冒险啊！”
“您放心，我们只是去附近找找我这位兄弟的老家，不会深入林中的。”
白飒与人谈话时总是面带温和的笑意，给人的感觉就像冬日里午间的阳光般温暖舒适，所以他给人的感觉毫无攻击性。
但他在戒备，他没说他们此行真正的目的，不想多事？还是他认为这老夫妻有什么不妥？或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他们担忧？尹肆猜不透，但他知道白飒又开始武装自己，装得深藏不露，让人摸不透彻了。
“噢？幽涧山附近的村镇我也知道一二，小兄弟的家乡是在何处啊？”
“啊？”话题突然转到了尹肆头上，他想着白飒的事情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打了磕巴，还好此时老婆婆端了一盘吃食过来，尹肆才勉强遮掩下慌乱的神情：“哦哦，我家在幽涧山东北方的清苑。”
——清苑地方挺大，自己的老家也早烧干净了，说……也无妨吧？
他低眉侧目，偷偷看了看白飒。
“诶，那可巧了，小兄弟你是清苑人？”老婆婆听了尹肆的话，倒是有些激动，她也坐了下来，问道：“可知道有个望亭村？”
尹肆摇摇头，他离开清苑老家太久了，早就记不清哪儿是哪儿了。
“嗐，老婆子，你提它干嘛，都烧干净那么些年了，这么年轻的小兄弟，怎么可能知道呐？”
尹肆听了这话一惊，“烧干净”？，不能这么巧吧？
“我——”
“阿婆，这是什么做的，为何闻起来这么香？”
尹肆刚想说什么，就被白飒打断了，他拿起盘子里的圆形小饼问道。
“哦，这个呀，可是我家远近闻名的‘五味饼’，村子里的人可都爱吃，还有邻村的小童也会特意跑过来买呐！”
老翁的神情显得十分自豪，说着自己也竟抓起一个吃起来：“来来来，你们也尝尝，我家老婆子做的啊，又甜又糯！”
“老头子！”老婆婆笑着在老翁的背后拍了一巴掌：“给二位小兄弟准备的，倒是都被你吃了！”
“无妨无妨！东西一起吃才好吃嘛！”白飒的戒备心似乎放下了一些，见这家主人都吃的开心，他也小心翼翼地把那五味饼拿到唇边，细细咬了一口，“确实好吃。”
“嘿嘿，那可是！”
白飒给了尹肆一个眼神，示意他可以吃了，尹肆才伸手去抓桌上的饼子，他知道白飒不放心，他也知道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突然有人招呼你进屋吃东西，难免需要提防，而且提起清苑，他们居然也那么好巧不巧地都能搭上话，这也未免太令人生疑了。
“二位老人家有这手艺，为何在这小村子卖饼，天都离的不远，为何不去天都做生意？”
“嗐，小兄弟想事情太简单啦，我们当年遇了大火，家里被烧了，连儿子都没能——”老翁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了，提到儿子，兴许已经不在人世，狠狠地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当年我们身无分文，老头子胳膊上还有块烧过的伤没好，我们在天都那种地方没法生存呐，只能在这小村子落脚啊……”老婆婆也跟着叹道。
尹肆似乎是感同身受般，也跟着叹了口气。
“哎，可别说了，”老婆婆抹了把脸，又笑起来，“赶紧吃点儿东西吧，你们饿坏了吧？嗐，你瞧瞧，我们家啊，除了这五味饼，也没什么好招待二位的。”
“这饼就很好了，我还未曾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呢。”白飒微微欠了欠身，礼貌地夸赞老婆婆的手艺。
——这有啥的？至于这么夸？
尹肆也是真的服气白飒那能说会道的甜嘴，其实这个形状的点心他倒是见过，当年他的养母——尹二夫人善做糕点，拿手的也是一种相似的圆形小饼，吃起来香香糯糯，来清水阁拜访的客家都喜欢吃，所以二夫人还给那饼起了名字，就叫“五行饼”，遇到年节，还曾当做礼物送人。
尹肆本着质疑的态度也尝了一口老婆婆的“五味饼”，他倒是想试试究竟是大娘的五味饼香甜，还是自己二娘的五行饼美味。
——竟然一个味道？！
尹肆第一口吃下去就惊住了，他似乎不敢相信，于是又大口大口地咬了下去，突然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这味道太熟悉又太陌生了，自打二娘死后，就再也没人做得出来这种味道。
他刚到清水阁的时候，因为环境陌生，又因为经历了失去父母的痛楚，有一段时间他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吃了就吐，吐了又吃不下去，日益消瘦，二夫人见这孩子可怜，就特意自己下厨，做了这用五种谷物混合而成的五行饼给他吃。
因为材料相性温和，做出来又甜糯可口，尹肆吃下去肠胃不会排斥，堪堪就这么没有饿死，所以他对这味道记忆太过深刻，不可能记错。
“诶，小兄弟你这是怎么——”老婆婆见尹肆吃了自己做的饼，竟是这个反应，吓了一跳。
白飒看尹肆居然抹起泪来也觉得不可思议，他瞪着大眼睛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我，我想起家母也曾做过这种口味的点心，没忍住就——”
“诶？小兄弟的母亲？”老翁奇道：“难不成小兄弟也是望亭村人？”
“不，家母是青州人，”尹肆咽下塞了满嘴的五味饼，道：“家母未曾去过清苑。”
“诶，那就怪了，小兄弟你原先是清苑人，为何你说你母亲没去过清苑？”老翁奇怪道。
“噢，我说的这位母亲，是在下的养母，我自小因大火流离失所，后被人收养，所以……在下并不知道什么望亭村……”
“小兄弟恐怕也是出身望亭村呐，”老翁又拿起他的袋烟抽起来，“那年大火，真是让不少人失了家呀！诶……”
“可不是嘛，当年教我做这五味饼的，是村里一位医女大小姐，她人真的是心地善良，可惜啊，最后也葬身火海了……”
大娘看着那五味饼，也感叹道，尹肆对那段记忆很模糊，也只能跟着唉声叹气。
只有白飒，突然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