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dala.7（2/2）
雪白的肤色，像是初生的雪桂，又像是未开的樱花。
那人有着一双，温柔恰似大海的眼睛，眉眼是山间月色般的温润。过分白皙的面孔沐浴在微暗的暮色下，倒映在他眼底的瞬间似乎就像是沉寂在靛蓝海水中蓦然绽开的瓷白樱花，褪尽所有色彩，虽然极尽洁白却也过分枯寂。
他无比清晰地记起，那时的时节正值六月盛夏，明亮的空气中浸润着栀子和西瓜清新甜蜜的味道，像是沾满雨后露水，浓郁而又湿润，混着一丝薄荷温凉柔软的清香，被阳光拉扯为绵长的飞絮环绕。
坐在练习室微暗的地板上，身后是花瀑盛放般崔璨昳丽的明媚日光。他抬眸笑着向他招手，眉眼温和，温柔地絮念着那些已经模糊的话语。
“柾国……柾国……”他听见对方一声声轻柔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温柔的声音汩汩落在他疼痛的耳膜上，酸涩地让他忍不住落泪。
“叮铃——”耳畔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挣扎着在枕边摸索着拿起手机关掉闹钟，大概是昨晚睡觉前调错了闹钟，打开手机一看，kkt上满是未读信息，昨天晚上公司新分配给他的个人经纪人语气小心地在kkt上问他，最近状态不佳是不是压力太大需不需要他抽空安排去医院咨询。
去医院吗……
沉默着关掉手机屏幕扔在枕边，这一个月以来他的睡眠质量大不如前，往日雷打不动任是谁叫都很难清醒如今却总是稍有动静就很容易醒过来。
之前是玧其哥，现在就连公司也察觉了吗……
也许是自己也患过抑郁症的缘故，玧其哥似乎对成员们的精神状况尤为敏感和关注，半个月前察觉到自己精神状况不太对劲的时候，玧其哥立刻就带他去了医院，检查出来的结果不过是因为压力过大导致的轻微抑郁倾向，调整作息多舒缓压力就会自然恢复。
说实话，得知结果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遗憾，脑海里蓦然衍生出一个疯狂的想法，想着自己要是也得一次抑郁症，是不是就能感同身受那个人的痛苦。
他亏欠了那个人太多，却什么都做不了，如今满心自责愧疚，却想到了用这样疯狂可悲的方法来减弱自己心中的罪孽与苦痛。
说到底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那天晚上像是自嘲般对着玧其哥说出这样的话，玧其哥把他叫到工作室，关上门，生平第一次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田柾国，你疯了吗。”冰冷到极点的语气，右边脸颊是火辣辣的痛。
可他却突然笑了。
“大概是我们所有人都疯了吧。”
一直到永远失去，才像是大梦初醒一样歉疚和自责曾经，于事无补地试图痛苦挽回。
知道如今的后悔毫无意义，却无法控制。
我们都像是疯了，谁都控制不了自己。
行程不忙的时候，硕珍哥每天起来都会给大家做早饭。明明只有七个人，可他却总会无意识地多做一份。青翠欲滴的蔬果，少盐少糖，是那个人一贯清淡的口味。
他全部记住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做到最好，就连摆盘也精致完美。可最后却只能放凉后又沉默地倒掉。
智旻哥和泰亨哥总是待在练习室里反复练习，谁劝都劝不住，像是疯魔了一样，从动作到神态，几近偏执地一遍遍纠正细微的瑕疵。
玧其哥待在工作室里的时间越来越长，熬到凌晨三点都是常态，说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作曲中，可实际上谁都知道……他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空闲下来，不想让自己有时间去想起那个已经离开的人。
南俊哥疯了一样地搜集起那个人留下的所有东西。像是变成了本能的习惯，他每天都会准时打开那扇悬挂着‘Blossom Whisper’磨砂玻璃门，曾经笨手笨脚总是一不留神就弄坏东西的人，如今却用那样温柔耐心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拭去那些电子设备上落下的灰尘。他把那些曾经用削尖的铅笔涂抹修改留下的手稿一一整理，耐心地抚平每一张纸页的褶皱，再把所有稿纸都装订成册，和他最珍贵的收藏品放在一起。
号锡哥依旧在镜头前开朗活泼地笑着，像是最没有变化的那个。他记得出道前，上表情管理课的时候号锡哥永远都是表现最好的那一个，他最擅长控制表情，总是能给人带来乐观欢乐。可是偶尔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却会坐在窗前，用从未有过的温柔神情轻缓地笑着，垂眸精心打理着那盆他一个人从练习室搬回宿舍的栀子花。他漂亮的手指慢慢梳理过每一络枝叶，仿佛是能透过那些翠郁沉静的花叶，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
所有人在镜头前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维持一个爱豆应有的礼仪和素养，不该把情绪带入工作，这个道理经纪人和他说了好多遍他自己也明白，可他偶尔的倦怠无力，被镜头无意识地捕捉，被粉丝敏锐地发现，再被人无限放大加以揣测，有不少粉丝都在签售会的时候贴心地问他是不是最近的行程太累。
他望向破晓时的天空，时间尚早，天空还只晕着一层浅淡的薄光，仿若蕴着无边温柔的水色，雾蓝橘橙交叠变幻，细碎光斑温柔地洒落在眼底。他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温凉的薄荷茶，却一口未动，只是专注地凝视着杯中升腾氤氲的潮白雾气，任由薄荷清冽泛苦的香气逐渐将他包裹。
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却在雾气熏染之下逐渐盈满了水光，就这么扑朔着摇曳。
他记得，也是这样的黎明微光，那个温柔一如山间宁静月色的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床边，垂眸用温柔又悲悯的目光凝视着他的面孔。
那时候，在半梦半醒间，他其实在无边稀薄月色中听见了那句话。
他的目光极轻极淡，像是五月盛夏云翳万千的蔚蓝晴空，明亮的光晕在云絮间是发亮的缱绻。恍惚间微微睁开眼睑，那双眼睛里除却温和光晕却也寂静流淌着黎明未尽的星光。
“柾国……快点长大吧……”
穿梭在他发间的手指微凉，近在咫尺的声音却是雾气般模糊的倦怠。
他伸手轻轻抚过他微皱的眉峰，落在眉心的温度，是前所未有的温暖。
“柾国啊，你一定要快点长大……”
那时候的他，一直以为相伴就能永远，以为人不会轻易离别。他以为，这个温柔的人，一定能一直这样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亦步亦趋，磕磕跘跘地成长。
也许是性格的缘故，他并不是个擅长抒发感情的人，所以他说不出感恩也说不出喜欢这样的话。
于是他就这么沉默着，静静地等着自己长大，从稚嫩的少年到稳重的男人，他等待着自己终于长大的那一天，能够像那人曾经牵起他的手带着他走过年少的迷茫悲伤一样，站在他的身后成为他的依靠。
可原来有些话，如果一昧地保持沉默等待，就真的……再也没有说出口的那一天了……
他抬头望向天边缓慢亮起的微白，黎明已至，破晓时分的天空美得是如此惊心动魄，绚烂地像是一幅瑰丽的画卷，而他仰着头呆呆地注视着，像是被抽走了魂灵，徒留下冰冷的躯壳，被稀薄天光包裹着轻颤。
酸涩的泪水，就这么凝着黎明时分细碎的曦光从眼尾落下。
这个出道后即使行程再苦再累也从未流过一滴泪抱怨过一句话的少年，此时此刻，却任由自己无声地落下泪水。
瑾安哥，你知道吗，我是有多想告诉你，其实我真的很感激你。
每次想要退缩累得想哭的时候，你都是始终如一地温柔地陪在我的身边，而我也是那样庆幸着，这一生能和你相遇，偶尔的迷茫，偶尔的失落，我多么庆幸能有你和哥哥们陪在我的身边，让我不必畏惧孤独，不必担忧歧途，稍有偏移便及时为我指正前进的道路。
我是那么想要成为，你想要让我成为的人。
好像只要能成为你认可的人，就算再苦再累磕磕跘跘走得再艰难疼痛，也是一件光荣骄傲的事。
可是，如今我终于做到了，为什么你却不在我的身边。
哥，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我是那么渴望着长大，渴望自己不必再被你所保护，不必亦步亦趋宛如雏鸟般被你守护着前行，而是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与你并肩，能在雨水淅沥连绵的夜晚追赶你踉跄疲惫的脚步，能在你被雨水彻底淋湿之前手执一把雨伞为你撑起一隅蓝天。
然后告诉你，我一直都在你的身旁，所以无论是幸福还是痛苦，你都不必一个人独自面对。
可是为什么……哥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
火红的朝阳从地平线上缓慢升起，灿烂光辉终于照耀大地，万物都像是被镀上了明亮的灿金色。可他却浑身倦怠地仰躺在床上，伸手轻轻遮住疲惫的双眼。
如果可以，田柾国多么希望自己当初没有阖上双眼继续陷入梦境，而是睁开双眼，拥住身前这个纤瘦单薄，仿佛下一秒就会无声消融在黎明微光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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