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蝮虫（2/2）

“你又是什么人？”陈枫质问从暗中走出来的流烬。

流烬头戴巾帽，老头与酒儿没立即认出他。细看两眼，酒儿才一笑，道：“原来你没走，还自己回来了。你方才是在保护我么？”

流烬干干笑了两声，心说：您老还需要我保护么，不敢不敢。我不过是早就看不惯这两个人模狗样，仗势欺人的无耻之徒，不想叫他们奸计得逞。

“你不必相助，他当真厉害，只管叫他来打我。”酒儿对那位颜师兄道，“喂，臭小子，是不是不敢干那偷鸡摸狗之事了？你要有种，那一指灵气便袭来。”

原来她早就看穿颜师兄的笑里藏刀、怀揣杀机，流烬出来特意相助乃是多此一举。

颜师兄见被识破不耻之举，又被称做要干“偷鸡摸狗之事”，羞恼交加，面上不再作笑：“你出言侮辱我们尊师，我今天就算不杀你，也要教训教训你，让你尝尝苦头。”蓝气复凝指上，一道蓝虹似飞剑般，嗖地朝酒儿射去。

流烬见酒儿不闪，便要出手将她推开，不料酒儿的爷爷抓住他的双手，不让他动弹。

流烬叫道：“你孙女就要死了，你还拦我？”

那道蓝虹击中酒儿，只听“啊”地一声，叫声凄厉。

这声惨叫在流烬意料之中，但意料之外的是，这声惨叫不是酒儿发出的，而是要“教训”酒儿的颜师兄发出的。

身中颜师兄蓝虹的酒儿安然无恙，反倒是颜师兄猛然倒地，一条条墨青色的诡异气流在他身上涌动，就似几百条青蛇将他缠住。

流烬瞠目结舌，眼睛直勾勾盯着躺在地上痛吟的颜师兄。怪不得酒儿不躲闪，老头还拦着他，原是要叫这人自食恶果。

“师兄，你怎么样了？”陈枫蹲下，就要扶他，可一见他身上那些青青绿绿的诡异气流，手便僵在空中，不敢伸去。继而剑指酒儿问，“妖女，你使的是何方妖术？”

“是秘……秘诡道法。”颜师兄颤着声音道。慌忙盘腿而坐，闭目运气。

老头一捋稀疏胡子说：“别怪我崔老蛮没提醒你，乱运气只会让这些毒气有缝可钻，入你秘境中。到时候你秘境内的真灵之气悉数散尽，全叫毒气填满。届时你即便不死，也是废人一个。”

颜师兄吓出一身冷汗，当即停止运气，双眼瞪得斗大：“你……你是崔老蛮……？！那你便是她的孙女……崔……崔酒？”

流烬记得那日酒儿打镖局众人，确实说过自己姓崔，但不知这两个人究竟什么来头，不仅本事滔天，还让两个盛气凌人的仙门子弟此刻面露三分惊惧。

“不错嘛，还知道你奶奶和你太祖爷爷的名号。”酒儿颇显得意，“你二人要是知道厉害，就老老实实一边待着，倘若再敢来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颜师兄身上的毒气没一会儿就消失了，可见酒儿身上的秘诡灵气只起防护作用，并不是真的会置人于死地。但尽管如此，颜师兄依然精气大加受损，此刻不得不依靠陈枫的扶持才能起来。他本想运气调息，只是想起刚才崔老蛮说的话，便不敢妄动。又顾着面子，不去问崔老蛮是否可行运气，只叫陈枫这么搀扶着走。

颜师兄嘴唇苍白，气虚几许，低声喃着：“中州崔老蛮的秘诡道法，果真妖异非常……”

陈枫心里已对爷孙二人畏惧三分，嘴上仍不善饶：“呵，我师兄方才不过是大意失手，你们休要得意。”

流烬鄙弃道：“技不如人，还要嘴硬。”

陈枫狠瞪他一眼，碍于崔氏爷孙在场，不加理会流烬。

崔老蛮手中现出罗盘，望罗盘上颤动不定的金针，悄声与崔酒说道：“昨晚若不是你疏忽大意，也不会叫那鬼煞逃走。但万没想到，它居然会自己回到此处。”

崔酒向是跟爷爷撒娇似地跺脚道：“哎呀，我怎么知道它这么能跑嘛。”

崔老蛮道：“仲夏午月是纯阳至烈之节，万鬼对此避之不及，四处皆是阳盛阴衰，但这鬼煞煞气还如此深重，本就不是个寻常鬼。”

流烬在一旁听二人说话，心下琢磨：那个什么鬼煞，居然这么厉害，连这两个人都捉不住。姐姐再怎么厉害，也不会厉害到这种地步，兴许此鬼生前另有其人，未必就是流芸。

这时，崔老蛮望着罗盘金针，眯了眯双眼，忽道：“不对。”

崔酒问：“爷爷，怎么了？”

“有妖。”

见崔老蛮察觉此地有妖，陈枫和颜师兄两个人脸色一变，二人面面相觑。

让陈枫扶着的颜师兄艰难往前一步，客气作揖，脸上的笑却是凉凉的：“崔道士，不瞒您说，此地确实是有妖。早先两日，马定镖局的人来寻我师兄弟二人，说擒住一妖物，可给我二人，我二人当时怕他们所擒之妖会失控，预先借了一个吸灵宝壶与他们。你看，就是此物。”颜师兄把吸灵壶拿出来给崔老蛮瞧了瞧，“所以倘若待会捉住那妖物……”

崔酒不等他说完，便道：“你是想说，待会那妖不管谁捉住，总归是你们的便是？”

陈枫直言：“你们想分一杯羹也可以，但毕竟是我和我师兄先知晓的，所以那妖物的精魄，你们不可多得。”

流烬暗觉好笑，心里道：当初王大马要给你们的妖怪，就是你们太爷爷我。可这老头早说过，我不过是占了颗妖心的人，根本称不上妖。现下他口中的妖怪，当然不会是我了。按道理来说，崔老蛮口中的妖物，你们这两个半桶水根本一点也休想分到。

本来作为修仙之士，平日杀几只妖物实为常事，不必为区区一只妖有诸多纷争。可眼下纯阳极盛之季，妖稀鬼少，能捉到几只不成形的小精怪来助己修炼已十分不易，碰上个大妖物，自当会有争抢。

“这般丑陋的市侩小贩嘴脸，亏你们还以仙门子弟自居。”崔酒刮了刮小脸蛋嘲笑道，“羞死人了。”

陈枫还来不及跟她争辩，蓦地，只觉地板晃了三晃，地下似有巨物涌动。

“那东西在地下？”陈枫又惊又喜，“可是它是怎么钻到地下的？此地有什么暗道？”说着便要扶着颜师兄去寻暗道。

颜师兄却道：“且不说能不能找到暗道，就算找到，我们不知此妖物虚实，贸然下地里去，怕有差池。”

陈枫性急：“索性劈开地板，直接将它揪出来！”

“枉你们修炼到这个年纪，连打草惊蛇四个字都不懂？”崔老蛮冷笑摇头地讥讽。

陈枫看他们满脸都是瞧不起人的鄙夷神气，实在大火：“崔老头，你有能耐，你叫它自己出来。”

“待我施法，叫它自己现身。”崔老头扭头对流烬说，“小鬼头，你躲在我身后，否则待会妖怪抓你去填肚子，我可救不了你。”

流烬还是怕死的，识相地躲到崔老蛮身后去。

崔老蛮腰上挂了十五六瓶葫芦，流烬初见时只道他是个酒鬼，一身的葫芦酒瓶。这时见他取下其中一瓶来，倒了一滩黄黄的水酒在地上。

崔老蛮念诀作法，地上水酒慢慢变成滚烫冒泡儿的血水，腥臭无比，血味冲天。

流烬此刻感觉就像是去逛渔岸，鼻中充斥那些死鱼烂虾腐烂后的气味，熏天臭气让他胃中泛酸，显些呕出。

颜师兄和陈枫也不住伸手在鼻前扇了一下，只有崔老蛮和崔酒面不改色。

地板猛又晃了一晃，地下那怪物似是又动一下，复停止。

“看这个动静，恐怕是个大妖，精魄定当不少。”陈枫遮盖不住脸上的欣喜，“师兄，到时候咱们该怎么分？”

颜师兄看他：“你说该怎么分？”

陈枫恭敬地：“当然是师兄分多的，我分少的。”

颜师兄倒没表现出很欣喜的神色，想必以往师兄弟二人一同斩妖，分精魄时也是这样分的。

陈枫将头偏过去，暗地里撇嘴冷嗤。

崔酒微微一笑，刻意拔高声音说：“看着师门情谊深重，实则各有算盘。若真找得妖怪，兴许一开始是会共同应敌，但等妖怪油尽灯枯之际，便看谁的剑快，杀掉另一个，独吞妖物精华。”

崔酒随便一撩拨，仿佛被戳穿心中私念的陈枫一下激动起来：“你瞎讲什么？我和我师兄情同手足，从没有过这种私心。”

崔酒道：“你没这个想法，着急解释什么？再者说，以前你没这个想法，是因为你打不过你师兄。现如今你师兄是个半废人，你不趁这个机会杀他，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流烬心内暗叹：崔酒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嘴巴当真很不饶人。

陈枫恼羞成怒，提剑骂道：“你再胡说，我杀了你！”

崔酒毫不畏惧：“你也想变成你师兄那样吗？”

陈枫已气急败坏，管不上那么多：“刚才你不过是趁我师兄不备，使狡诈伎俩。只是你的雕虫小技兴许可挡一指灵气，却未必挡得住我的剑。”气流于剑，一道剑气就要朝崔酒刺去。

顷刻之间，一声轰隆，天雷滚滚。

众人俱是一惊，陈枫那一剑气到底没刺出来。

崔酒望望陡变的天色，道：“看来你们平时多行不义，连天惩司都看不下去，敲锣打鼓地警告你二人呢。”

陈枫起初是有一惊，但是见这天色不过寻常夏季鸣雷之状，便又不在意起来：“此地偏远，那天惩司当真这般闲，管到这里来不成？我们就算现在不由分说把你们全杀了，吸干你们秘境里的灵气，再栽赃给妖怪，也没人知晓。”

颜师兄只咳嗽，不说话。

流烬说：“好一个仙门子弟，原形毕露后与豺狼虎豹有什么分别？”

陈枫目露凶光，似乎真要动杀手。他凶狠地瞪着流烬：“我就先宰了你这小子！”

流烬一惊，只见陈枫这话才落，风云骤变，一道惊雷，歘地穿破屋瓦，击在陈枫身后的屋檐上。檐上砖瓦，不偏不倚砸中陈枫脑袋，还连累身旁的颜师兄。俩人突然受袭，都是“哎哟”一声。

崔酒哈哈大笑起来，拊掌道：“报应报应，报应来啦！”

颜师兄惊疑地说：“难道……难道真是天惩司？”

“不过巧合罢了，咱们这么多年，哪次真见过天惩司？定是巧合……巧合。”陈枫试着这么说服自己。他勉强维持住脸上的怒色，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害怕，“哼，算你们走运，我突然又不想杀你们了。但你们若敢坏我二人好事，定饶不了你们！”

说着，忙又看了眼天，生怕那雷再来。

流烬对他们中的“天惩司”很好奇，听起来好像是什么厉害人物，便问崔老蛮：“什么是天惩司？”

崔老蛮答：“天惩司，自然是替天执掌惩戒刑罚的人。”

流烬还是不懂。

崔老蛮与他说道：“这世间又有仙门，又有凡人，仙门子弟比凡人更高一等，保不准会欺压良民。为了不让这些仙门为非作歹，自有管戒他们的人，那便是天惩司。你为恶为善，天惩司皆看在眼里，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若到了，新账旧账一起翻算，轻者小做惩戒，重者死无全尸、灰飞烟灭。别说这两个区区小卒，就算是天道门的人犯了弥天大错，行到尽时也要受天惩。”

流烬问：“天道门又是什么？”

“天道门乃仙门百家之首，‘斩妖除魔，替天行道，五兽灵幡，号令百玄’，你不是修士，与你说这些你也不懂。”崔老蛮似乎不愿再与他深讲。

流烬自己闷闷琢磨，没过一会儿，再问崔老蛮：“你说的那个天惩司，他住在什么地方，他怎么可以什么都看见？”

“天惩司所住之处自为天阙，至于这个天阙在何处，却无人可知。”

“那天惩司是已修炼成仙的人么？”

“天惩司究竟是不是仙，还得天惩司才知。”

陈枫刚才听崔老蛮将他们比作“区区小卒”已心生不满，此刻听他们张口闭口天惩司，似乎是故意讥讽他们方才被天惩司警告的糗态，没的来气。

“啰啰嗦嗦一堆废话，这妖怪到现在还不出来，我看你施的这个破法根本没用。”陈枫有意找麻烦，放开一直搀扶着的颜师兄，提剑在那滩血迹上乱画，像是要恶意毁了它。

“喂，你……”崔酒正要骂他。猛地，地板剧烈一荡。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崔老蛮大喊一声：“小心！”他一手提起崔酒，一手提起流烬，往后飞远数丈。

一条巨物倏然破土而出，张开血盆大口将陈枫吞入腹中。

流烬等人定睛一看，眼前妖物，是一条通体鲜红的蝮虫，足有七八丈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