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中伏(1/2)
午月仲夏,万物皆盛。---日永星火,天地纯阳正气之极。
谷城城西武馆内,少年赤着上半身坐在一张矮凳上。身后一位玲珑少女,手持银针,针尖蘸上少许胭红汁,一点一点刺在少年背上。
不知是否少女下手过重,少年“嘶”了一声,眼含泪花道:“你下手能不能轻点?扎得疼死。”
少女下手不见放轻,反责道:“连这点小痛都忍不得,将来怎么继承武馆?”
“你是要我继承武馆,又不是要我当土匪头子,刺这东西干嘛。”少年撇嘴道。
“这就是你不懂了。我给你刺这玩意儿,将来你碰到砸场子的,光把衣服一脱,就能先吓掉对方三两魂,气势上便能先赢几分。”少女说着,便又认真刺起来,“只剩一小截,就快好了,你别乱动。”
少年忍痛不动,嘴中碎念着:“就为了人家那三两魂,我让你拿这针扎了一整年。”
这俩人是一对姐弟,二人父母早年双逝,姐弟俩相依为命。长姐流芸自幼粗通拳脚,父母过世后便开了个武馆为生。弟弟流烬,自小跟着姐姐耳濡目染,也通些武学,长大后拳脚更是比流芸精湛,成为武馆里的头等打手。据闻他那头赤焰红发是生来就有,在武馆内坐镇,吓坏过不少上门踢馆子的人。
“不过你还这么年轻,要我继承武馆,也需过上几十年,到那时候,你也许早有自己的孩儿,这武馆怎么也轮不到我来接手。”流烬道。流芸方过十七年华,长他流烬一岁,正值碧玉。
“那倒未必。”流芸说,“我倘若过两年嫁给哪个镖头,将来我孩子要继承的也是一间镖局,破武馆还是留给你好。”
“镖头?”流烬登时一凛,“你原有这心思?你别告诉我,你真的看上那个方脸矮子王大马!”
“呸!”流芸立即啐了一口,“我哪会看上那个腌臜东西?我就随口一说。要我嫁个那个王大马,我还不如上匪子山当压寨夫人。”
姐弟俩口中的“王大马”,是城外三里坡马定镖局的镖头。流芸一年前帮马定镖局跑了一趟镖,王大马便瞧上了她。这一年来,王大马陆续叫媒人来说了两三次亲,都让流芸给回绝了。
前一阵子王大马亲自来下聘礼,被流烬拿条棍子挥赶出去,此后王大马一直怀恨在心,三两番雇打手来找流烬麻烦。
好在流烬城西一霸的称号不是虚名,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一条棍子在手,纵是十个一起上也毫不费劲。几个打手跪地求饶直喊他“好汉”,回去向雇主求饶便管他叫“红毛魔头”。
不多时,流芸道“好了”,拿过一面镜子,将流烬后背上的刺纹照与他看。流烬后背,一片栩栩如生的赤龙纹,张扬凶猛,火红似焰,与他焰火般的红发倒是交相衬托。
“总算没刺坏,不枉我一年辛苦。”流芸拭了把额上的汗,满意地笑道。
刺这条龙不是一时片刻的简单活儿,需一点一点来。刺上一小截,就得休息时日,待消肿后才能接着往下。光是这细密龙鳞,刺去七个多月。
流烬看着铜镜内,背上那片火龙纹,不由“咦”了声:“我的胎记被盖住了?”在他背上靠肩位置,原有一块六瓣花状的红色胎记,如今掩埋在龙纹之中,不见踪影。
“反正那胎记也不那么好看,盖着正好。”流芸将铜镜放下,朝流烬伸出手,“行了,借我几两银子使使。”
“又找我借银子?你上回找我借的还没还上。”流烬嘴上虽这般说,已掏出二两银子递给流芸。他的银子,都是平日一些人来找他切磋或请教拳脚赚的。
“下回一起还上。”流芸将银子往兜里塞,“武馆你看着,我出去一趟。”
“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去哪你管不着,三天内回。”流芸临行前不放心流烬,嘱咐道,“你记得我跟你说的,平日控制好自己,不该让人看见的东西,决计不能叫人看见。”
流烬两手摸了下头顶,确认那“不该让人看见”的东西没有出来,笑应:“我知道了!”
“这便好,我走了。”
流芸走后,流烬心里起疑。三天时间,又非跑镖,做其他事情便过余,流芸究竟是要去哪?
转身翻见流芸平时随身带的银库钥匙遗落屉中,流烬疑窦更生。银库钥匙是流芸随身必带之物,这一去三天,没道理不带在身上。又想到,最近流芸总找他借银子,莫不是银库没钱?
流烬拿上钥匙,去开银库查看。果不其然,银库内空无一物。原先一些贵重物事,也被悉数搬空。dizhu.org
细细一想,这一年内,流芸的怪异言行不少。不说突然在他背上刺龙一事,武馆她似乎不大爱打理了,总交与他管。又常说些“将来你接任武馆”这类话,虽以前偶尔也会说,却没最近说得频繁。最重要的,是总找他借银子!借了之后便消失不见,银子更是有去无回!
疑云丛丛,流烬匆忙追出,想暗中跟随流芸,瞧她到底是去做什么。
然而待得他追出时,流芸的踪影已然不见。流烬寻流芸不得,唯有悻悻回来。
三日时光,过得飞快。
流烬在武馆看守三天,流芸仍未归。第四日,流烬坐不住了。
他寻思,流芸此去不回,定和马定镖局有关,说不准是去找王大马摊牌说清,被王大马一怒之下扣在那里。流芸虽会拳脚,也敌不过镖局一伙人高马大的镖师。
流烬想直接上马定镖局问人。随后又念,这横竖是自己猜测,倘若没有证据直接上门,王大马等人死不承认,他该如何应对?
流烬思忖,不若先去城中找人探探。
正值正午,太阳热毒。街上游人甚少,有两个身穿白衣的少年挟剑入城。
两个少年气宇轩昂,气质不凡,身上仙灵之气若隐若现,瞧着不似普通武林人士。
街上路人被两位少年的气质所引,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一男子叹道:“想不到谷城小小地方,也会引得仙门子弟前来。”
一妇人说:“不知是哪路仙门子弟,你说会不会是天道门的人?”
旁边一老头哈哈笑了两声,道:“咱这城段,既无神仙美景,又无天地灵气,纵是妖魔鬼怪都弱不堪言,身上削不下二钱精魄来。天道门那等高贵仙人怎屑涉足这卑贱之地?”
其中一白衣少年听到此言,忽地飞闪过来,掐住老头脖子,面目凶恶道:“你这老头,意思是说我等比天道门的人卑贱?”
老头不曾想这么远的距离也能让他们听见自己的私语,喉咙被扼住,吓得浑身瑟瑟发抖,求饶的话都说不出一句。
流烬恰好路过此处,见状心道:这些仙门子弟,都是什么臭鱼烂虾,竟连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也要欺负?便要出手当个见义勇为的好汉。
这时,另一个白衣少年亦忽闪过来,劝阻道:“师弟,不要多生事端。”
被唤作师弟的,一声冷哼,放开了那老头,冷斥:“滚!”
老头得赦,慌忙逃窜。
那做师兄的说了师弟几句话,二人随即离去。
流烬这见义勇为的英雄没当成,颇有些失望,想起还有正事要做,转身离开。
城墙右下,谷城出名的地头蛇雷虎在欺负一个黄毛丫头,抢了丫头碗里的馒头吃,还要剪人辫子。
流烬走过去,拍了拍雷虎的肩。雷虎一口馒头还没咬下,当即大骂:“哪个短命鬼拍老子!”
转过头来,看见赤发红瞳的少年,雷虎霎时矮去半截,双腿发颤。
流烬笑嘻嘻道:“雷大虫,才几天不揍你,又在这儿横行无忌啦?”
雷虎颤抖着发笑,颤抖着把手里馒头放回黄毛丫头碗里,讨好般地说:“流哥哥,好久不见,有您在,我哪能横行无忌呢?我就跟她闹着玩的,没、没真想抢她馒头,剪她辫子……”他是一方地霸,流烬比他更霸,小的见大的,吓得腿软。
流烬拎起雷虎的衣领,笑容登时没了,凶狠地问:“我问你,这两天有没有看见我姐?好好回答,要是有半句谎话,揍掉你这口牙!”
这雷虎通共被流烬揍过十次,被流芸揍过十八次,是对流芸熟得不能再熟的人。他苦着脸哎哟直叫:“哎哟我的哥,我闻见那大姑奶奶的风声早就跑得远远的了,哪敢等着见到她啊?”
“非得叫你脸上挨着疼,你才肯说实话是不是?”流烬扬起拳头,作势要给他一拳。
“饶过我脸!”雷虎两腿直颤,眼珠子咕溜溜转,想了好半晌,才道:“芸姑奶奶……哦!我记起了,芸姑奶奶几天前到城外去了!”
“城外哪里?说清楚!”
“我怎么知……”见流烬拳头就要挥来,雷虎双眼紧闭随口胡诌,“三里坡!芸姑奶奶去了三里坡!”
拳头顿住,流烬心念果然。城外三里坡,唯有马定镖局是流芸最可能去的地方,这回势必要去问王大马要人。
就这么一个人前去,总归不太好。流烬拎着雷虎的衣领说:“你跟我一道去,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雷虎“啊”的一声,懵了。
流烬斜睨他:“怎么,你不敢去?你撒谎骗我的?”
雷老虎心虚得语气飘然:“我……哪里敢……骗您呢……”
“那最好,快走。”流烬踹了雷虎一脚,拽着雷虎往城外去。
雷虎不敢违背流烬,只得跟着他走。心想大不了到时候随机应变,想法子让自己脱身。再大不了,事情败露叫流烬揍上两拳,谁让他倒霉碰上这红毛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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