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下线(2/2)
王家的地和小田家地隔得不远,从他们坐的位置可以看见小田阿娘正弓着脊背卖力割一把麦子,头皮上的汗浸湿头发一缕缕贴在脸上,他家男人们都找了处阴凉围坐着吃饭喝水,扇着烂了半边的蒲扇吹着暖和的风。
收粮,晒粮,所有农户都赶着这几个大晴天在地里忙活,绝大多数的庄稼人家的汉子在干,小田他们是村里地最多的富户,怕收不完小田阿娘挽挽袖子跟一群大老爷们下了地。
她抬起头来看见小田和王燕坐在一起,双眉一皱,本就不大的眼睛眯起来,声音尖的穿透半个山,“小田,过来——”
他只当阿娘有事喊他,站起来应了声,对王燕道,“干了你丢了就是,我又在山上看见一种带紫色花的草,你戴着一定很好看。”
王燕心道,难道你送我?
小田还想说什么,他娘尖锐的呼号又来了,丢下句没头没尾的回去了,不等王燕寻思,大哥喊他了。
“少跟章田待一起。”大哥说。
“为啥?”王燕不懂。
大哥啐一口唾沫,浑不在意热辣的太阳继续手中活计,“好像我们攀着他家似的。”
“什么叫攀着?”王燕问。
“攀着就是和章田玩,以后见他躲远点知道不。”
“哦。”王燕鼓着嘴摸摸头上的草环想不通,想不通就不想了,小田阿娘看模样也不乐意,是小田自己凑过来的,但是石螺阿姆就从来不介意。
王燕什么也不说,呆呆守着阿爹和哥哥们干活,无聊了就跟他们后面拾掉的小麦穗,厌了跑去烤麦仁也没人说他。
他家地少劳动力多,三个汉子不停手忙一天差不多了,因此干完是走得最晚的,王燕背着装满麦穗的布包,抽着路边野草跟着蹦跶往家走,西边落日剩下一抹余红,山上动物开始出没,远处米粒大小的村子冒起炊烟,鸡鸣狗叫。
天擦黑了道上容易碰见狼,二哥不放心喊他,“你走中间。”
王燕听话的从远远缀在三人身后小跑到前面,腿短力气小,走了一半困倦的爬上二哥推的车上睡了。
身下垫一张长褂,麦芒有点扎脸,但这并不影响王燕进入梦乡,身下一晃一晃,伴着淡淡的麦香,王燕轻轻打起了小呼。
这个夏天来的急去的也急,具体发生了什么再回想早已没有多大记忆,可能他比往年多捉了两只知了,可能是他学会了炒菜送饭,可能他腕上长了颗红痣,可能邻居家宋老太太没了,可能他偷了前村菜地里的一颗瓜被发现了……
王燕都不记得了,唯一有印象的是一天起床床单湿了,他常穿的裤子里不知怎么粘上一堆透明的、湿乎乎的东西,阿爹看见后打开他去世阿姆留下的一个小箱子,给他一件形状奇怪的衣服叫他套上。那东西有点不舒服,王燕经常偷偷脱下来,阿爹发现一次打他一次,习惯了也就这样了。
小田偷偷来送过几次草环,如他所说编了带紫色碎花的草环好看极了,小田亲手给他戴上没多久就被他娘抓了个现行,丢给他俩一个眼刀子,从那王燕再也没单独见过小田,更多的是看着他跟着他爹上山下地,种地砍柴。
不止小田,王燕也很久没有见到草根和石螺的影子,王燕蹲窗底下小声喊他们时,不等做出回应,他们的阿娘、阿姆就探出头告诉王燕,“今天没法陪你玩啦。”
王燕站在门口等候良久,小伙伴怯怯的看他,眼神表示渴望然后被大人抓去跟着比划花里胡哨的线和布料。
王燕很懵懂,他们的生活从此分成了两条路,一条是石螺他们家这样循规蹈矩的生活,一条是他这样自由自在但莫名缺了点东西的生活,他回去问阿爹,皮肤黝黑光着膀子的汉子吸一口烟搓搓他脑袋,粗粝的指腹刮得他脸疼,“你爹教不了你,再说吧,咱王家的孩子一辈子开心就够了。”
漫天繁星下,他似懂非懂点点头,喝光他爹瓷盅里的酒液,被辣得伸长舌头嘶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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