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2/2）

两人就此陷入沉默，墙上的秒针滴滴答答地转动，分针往下走过一条线。

“其实……”

“你来……”

玻璃窗两边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停止。

倪千夏让向舟先讲。

男生说：“我本来想问‘你来看我是不是想说什么’，你接着说吧。”

倪千夏低了低头，声音不自觉地温柔少许：“我是想说，其实我前段时间，交了个男朋友。”

向舟愣了一下：“啊？”

他们好像没熟到需要分享恋爱故事的地步。

倪千夏继续说：“长得很高，也很帅，以前是练游泳的，后来肩膀受伤就退役了，现在在十一中读书，比我大一岁。”

“你很喜欢他？”

“是啊，不过现在分手了。”

向舟又愣了一下，他长相平凡性格也普通，从小到大也没有恋爱经历可供参考，因此不知道倪千夏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但他并不反感这个话题，考虑片刻后问：“怎么分的？”

倪千夏表情出现了瞬间的空白，再开口时却前言不搭后语：“你还记得文具店的傻子吗？”

“……记得。”

怎么可能忘记。

那是他一帆风顺的人生发生转折的开端。

“那个傻子叫魏东，他变傻之前，是十一中的学生。”

向舟顿时了然，眼神微颤。

探视时间有半小时，倪千夏花了十五分钟，从魏东跳楼的原因讲起，故事曲折而漫长，她讲了多久，就回忆了多久，直到结局定格在雪中的客栈。

向舟陷入一阵沉静，过了会儿才低喃道：“你也太……”

“太可怕？太阴险？”

“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说，”向舟为难地皱了皱眉，看向她，“现在后悔吗？”

倪千夏回答道：“后悔啊。”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握紧话筒：“可那时候，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好起来。”

那些作恶的人被送进医院，向舟被送进看守所，只有她置身事外，却始终无法从中逃脱。

好像每个人都得到了应有的结果，唯独她还悬浮在半空之中。

向舟无声地看着她，蓦然明白了她过来的目的。

或许倪千夏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寻求帮助，向一个服刑的同学求助。

“有句话，我一直没跟你说。”

女孩子抬眼：“什么话？”

向舟动了动嘴唇，把心中埋藏已久的感想讲了出来：“你在雅诚的时候，其实没有做错。”

倪千夏怔然。

向舟说：“今天听你说过之后，我第一反应实际上是，明明遇到了同样的事，但三个人性格不一样，选择的方式也不一样。”

他没有说具体哪三个人，但她很快明白。

倪千夏、向舟、魏东，在学校被欺负过的三个人。

两个男生，一个跳楼，一个坐牢。

“你选了最理智的一条路，”向舟苦涩地笑了笑，“而且也是最合适的，没有伤害别人也没有伤害自己。”

他往前稍稍弯了下腰，表达歉意。

“我那时候不该骂你是叛徒，对不起。”

倪千夏下意识靠向椅背，心中有片冻僵的土壤不知不觉间开始松动。

她压低声音：“你原谅那些人了吗？”

狱警望了过来，向舟没有说话。

静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你知道么？我进来后天天接受教育，自己也想了很多，现在早就想明白了。”

“我们原不原谅他们，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以后还想堂堂正正做人，就要学会跟自己和解。”

“怎么和解？”倪千夏问。

“接受过去，做好现在，改变将来。”他平静地说道，“这不是件容易办到的事，需要一点勇气。”

·

倪千夏离开的时候，天空阴了下来。

乌云遮住了太阳，狂风摧垮了荒草，高墙电网都渡了层浓厚的灰色，世界回归到天地之初的混沌。

周遭仿佛黎明时分，人们沉睡着，等待醒来。

一道闪电劈开了昏暗，在视野尽头落下耀眼的光，照亮了苍穹。

须臾之后，雷声轰隆，暴雨如注。

倪千夏从那一刻起，终于不再害怕。

她打车回到西区的景阳路，在公交车站卖伞的阿姨那里，选了一把透明的长柄伞。

距离六点半还有四十分钟，她耐心地等在育才辅导中心楼下，透过升腾而起的雨雾，看初夏时节的雨水浇灌这片古老的城区。

六点刚过，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停靠在路边。

喻辰打开车门，风雨汹涌而入，他一只脚踩在地面，低头撑伞。

密密麻麻的雨点忽然被遮住，他动作一顿，看见女孩子细长笔直的小腿。白鞋踩在了水里，水中荡漾出散开的涟漪，模糊了长柄伞不甚明显的边缘。

他抬起了头。

倪千夏的勇气回到了身体里，她弯下腰，在明暗交杂的光线之中，注视着少年被雨水打湿的双眼。

“喻辰，我来找你了。”

这一次，换我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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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的是雨吗？

不，是和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