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玄幻魔法 > 稻城十年 > 夕林镇

夕林镇(2/2)

目录

“也不完全是。”许留君平静地说,“结界的平衡已经被我们打破了。”

白新茶疑惑地看向他。许留君拉着他走到大街上,白新茶发现一直挂在地平线上的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下去了。夕林镇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几扇窗户透出微弱的烛光。

“但结界的制造者还是没有出来。”

“我们多试几次。”许留君说。

他们商量了一下,朝着有光的窗户所在方向走去。没走多远,白新茶似乎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等一等。”他拦住许留君。

两人屏住呼吸。右边巷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此外还伴着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在悠长的巷子中回荡。黑暗是滋生恐怖最好的温床,白新茶汗毛都竖了起来,却强装英雄地挡在许留君身前。许留君紧紧靠着他,手里捏着一张符咒。

脚步声和抽泣声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借着昏暗的光,白新茶终于看清了——从巷子里跑出来一个女孩子,瞧个子大约是十二、三岁,冲着他们边哭边喊:“哥哥,哥哥,求你们救救我爹娘!”

白新茶见不是鬼怪,好歹放松了些,稍稍偏过头问许留君:“会不会有问题?”

“很可能。”许留君小声回答他,“先看看再说。”

白新茶点点头,弯下腰问那女孩子:“小妹妹你别哭,你叫什么名字?你爹娘怎么了?”

“我,我叫婉婉。”小女孩啜泣着,道:“我爹娘,还有镇上的人都睡着了。我怎么叫他们都不理我。”她扯住白新茶的袖子:“哥哥,你们是我看到的唯一两个醒着的人,求你们帮帮我!”

他们俩没有立刻回答。小女孩见状哭得更厉害了:“爹……娘……我该怎么办?”

许留君似乎很不忍心,安慰道:“婉婉,我们会帮你的。你身上有没有火折子?我们看不清路,没办法去你家。”

婉婉说她也没有。于是三个人回到当铺,从柜台里翻出两根蜡烛来。小八还在那儿睡得昏天黑地。

“怎么不用符咒照明?”白新茶对着许留君耳语道。

“符纸不够用了。”许留君同样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回答。

点亮蜡烛后白新茶看清了那女孩,着实被吓了一跳。她半边脸上全是紫红色的胎记,嘴角奇异地歪到另外半张脸,头发乱糟糟结成一团。与其说是穿着衣服,不如说是披着几块破布。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婉婉的神情给人说不出的诡异感。白新茶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对小女孩道:“婉婉,我们走吧。”

婉婉带着他们在巷子里七拐八拐。似有似无的风吹着蜡烛的火焰,他们仨投在墙上的影子时短时长。不一会儿她指着一扇门说:“到了。”

Part 50

他们走进里屋。婉婉的爹娘并排躺在炕上,脸上露出安详的微笑。婉婉还带着哭腔:“哥哥,我爹娘已经这样子几个月了。我好怕……”

白新茶低声跟许留君商议道:“怎么办?还是用‘着火了’那招么?”

许留君想了一会儿:“不好说。每个人的梦境都不同,这招可能不管用。”

“那就用婉婉试一试。做父母的总归怕孩子有什么闪失。”白新茶说着转头打量婉婉,“可她浑身上下破破烂烂,她爹娘真的疼她吗?这大冷天的,都不怕她冻坏了。我们再想想办法,不能贸然尝试。”

“都不怕她冻坏了……”许留君喃喃地重复着,神色从迷茫一点点变得警惕。白新茶刚想问他,他就一把拉住白新茶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白新茶察觉到他指尖的僵硬,也跟着警觉起来。

“婉婉,”许留君开口道:“你娘手里是什么东西?”

婉婉奇怪地歪了歪头,跑过去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呀。哥哥你不是说要救我爹娘吗,怎么还不开始呢?”

“你娘手上好像有戒指。”

“是我爹送给我娘的呀。”

“你去帮我们把她手上的戒指摘下来吧。她手上有东西,我们是没法帮她从梦里出来的。”

白新茶瞬间明白了——许留君在试探婉婉。他开始怀疑她了。

婉婉瞪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们,没有动。

“快点。你不想救你爹娘了么?”许留君冷冰冰地命令她。

婉婉没有回应,她沉默地低下头。再抬起头来时,无助、焦急和悲伤的表情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阴森森的笑。白新茶一惊,连忙挡在许留君前面。

“居然被你发现了。”婉婉的声音也从童稚变得魅惑,“真不简单。”

许留君还是紧紧抓着白新茶的胳膊,道:“你的确很厉害,连痛觉都能模拟。我差点上了你的当。可是你没法制造出‘冷’的感觉。多亏新茶师兄提起,我才发觉这里根本感觉不到冷。”

“你小看我了。”婉婉咯咯地笑起来,听得白新茶头皮发麻。“在梦里制造冷的感觉又有何难?只不过你的‘冷’与常人不同罢了。”她又幽幽地叹口气:“其实我已经快骗到你了。都怪这副身子,穿得如此破烂,被你——”她指着白新茶:“看出了破绽。真是不走运。”

白新茶没跟上对话的节奏:“等等,你是说我们还在梦里?还有,你不是婉婉,而是附在了婉婉的身上?”

婉婉,或者说是占用了婉婉身体的女人道:“这话不准确。你们在夕林镇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但你们仍身处梦中。或者说,我就是梦境本身。”

“你是魇魔。”许留君说。

“没错。”

“婉婉呢?你把她怎么了?”白新茶焦急地问。

Part 51

“婉婉她快死了。”魇魔毫无感情地说,“不过可不是我害的。要不是她,我还没办法变得这么强大呢。”

白新茶突然记起,《魔道志异》里有讲到,魇魔会依附在执念很深的将死之人身上,吸取进入其梦境之人的精元,便问:“婉婉一个小孩子,有什么执念?”

魇魔道:“婉婉这孩子,从娘胎里带的丑。她爹娘,我当然不是说躺着的这两个,她真正的爹娘,和她一样的丑。两年前他们死了。”

白新茶和许留君静静听着。

“婉婉爹娘死了以后,镇里的人更加肆无忌惮地嘲笑她、欺负她。她吃不好,穿不好,于是也快死了,就这么简单。”魇魔嗤笑一声,“要是我的话,就咒他们个个不得好死。这个傻子,还只希望镇子上的人都睡着。大家都睡着,她就能出来捡东西吃,不会有人笑话她。呵,真是蠢极了。不过既然这是她的遗愿,我就为她编织这样一个梦。”

“可是你太贪心了。”许留君听完魇魔的话,冷静地说:“整个镇子都笼罩在梦境里,结界的平衡很容易就会被打破。结界能量虽然强大,但你本身是很脆弱的。”

“我自然知道,你有本事打败我。”魇魔的声音更魅惑了,像是极细腻的丝绸一般:“可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它朝两人走了几步,白新茶连忙护着许留君后退。

“许留君,你就不想进入我为你编织的梦吗?你不会再感到寒冷,不用再担惊受怕……”

许留君没有作声。白新茶看他像是动摇了,连忙道:“留君师弟,你不要听它胡说!在梦里的人,精元很快就会被吸干。梦里再好,也不是真实的!”

魇魔哈哈大笑起来:“幼稚!梦境和现实,他们根本分不清!在我的梦里,他们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痛苦地活上几十年?倒不如痛痛快快只活几个月!小八的梦你们也看到了——”

它一挥手,半空中显出虚影。

“这是床上这对夫妻的梦。他们原本为了一点钱整天吵架,在梦里他们有了钱,再也不用犯愁。现在恩爱极了。”

虚影里夫妻二人头碰着头,甜蜜地数着厚厚一沓银票。

魇魔又一挥手:“还有这家人,他们的孩子得了不治之症,不到一年就要没命。在梦里他健健康康,三口人共享天伦之乐。”

“所以我是在做善事,明白么?”魇魔收起幻影。

Part 52

白新茶一时无法反驳,只好求助地看向许留君。后者仍然直视着魇魔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被说动了。白新茶突然很怕失去他。

“你能读取人的思维,自然知道,我的归宿只有一个。”半晌,许留君终于开口。

魇魔看来是知道他在说什么。它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又遇到一个傻子。没有人在意过你,你又何必在意他们呢?你就不为自己考虑一次?”

“说是造化弄人也好,这就是我的宿命。”

“宿命!”魇魔笑道,“既然你说是宿命,为什么还要跑出来?为什么不干脆接受你师父的安排?承认吧,你没有你嘴上说的那么伟大,无非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罢了!”

许留君把自己的嘴唇咬得发白:“我承认,我是贪生怕死。”

“这不就得了!”魇魔得意地说,“来吧,来我的梦里,我给你一个最快乐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但我不会在虚幻的梦里苟且偷生。有人会选择逃避眼前的痛苦。但也有人不会。痛苦和快乐相伴而生,没有痛苦,快乐是没有意义的。”许留君慢慢说,“你说是在做善事,可你有问过镇上的人,他们愿意在极致的快乐中死去么?”

“这……”魇魔噎住了。

“你要想清楚。我虽然受了伤,但还有新茶师兄。和你相斗的话,你没法占上风。”

魇魔不可思议地看着许留君,长叹道:“罢了,看在你放我一马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没有多少时间了。”

白新茶心里突然涌起一阵不安。许留君没说什么,他们看着婉婉的身形模糊起来,像烟一样飘散了。周围的寂静突然被风声、虫鸣声等各种声音填满,空气也恢复了流动。黑暗随着魇魔的离开消逝了,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屋子里。

白新茶问:“魇魔走了之后若再加害其他人怎么办?”

“它在这里已经吸取到了足够的精元,一段时间内不会再害人了。” 许留君疲惫地垂下眼帘,“况且我们两个加起来也未必有胜算。”

“魇魔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白新茶终于忍不住问道,“什么是宿命?什么叫你没有多少时间了?”

许留君摇摇头,道:“我们先去找婉婉。”

他们在一间没有屋顶的废弃屋子里找到了婉婉。细瘦的她缩在一堆湿漉漉的稻草里,身体已经僵硬,手里还握着半个馊了的馒头。

婉婉被葬在镇子外的田埂边。小小的一个土包,连墓碑都没有。白新茶采了一束不知名的野花,半蹲下来,放在她的坟头。

许留君也半蹲下来,两个人沉默着。太阳清冷地照着田野,许留君突然开口,轻轻地唱起一首歌 [注1],白新茶静静地听。

爱哭的孩子要睡觉

庄稼再多多不过草

等待的人儿不知道

远方的人回来了

睡吧,睡吧

夜漫漫路迢迢

梦中人未少

梦中人未老

少年的声音很清澈,白新茶觉得自己又陷入了梦中冰冰凉,又深不见底的湖水。

注[1]:这是我很多年前看过的一部电影里的歌曲,电影的名字叫《温凉珠》。一直很喜欢这首歌,就套用过来啦。</p>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