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2/2)
费里西安诺缓步走上有些起伏的乡间大道。一边像往常一样摆弄着他的篮子。。现在他每天的大多数时光都在这棵橡树下度过。坐在树下,哼着小调,回忆着过去的美好时光,等待着……一直在等待着……微风卷携着南海所熟悉的春天的气息,不时拂过他的脸颊,但似乎又有些不同——更加的苦涩。费里西安诺依然在回想着冬天。像往常一样,他几乎都没有太多地注意到身边的世界。从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他便开始猜想路德维希正在做些什么,他还是自由的吗?他是否还安全?哦,天哪!他是否还活着?如果路德维希就这么永远消失了……费里西安诺简直无法想象他会做什么来挽救一切。路德维希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突然间的碰撞,让费里西安诺回过神来。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碰上了两个身穿军装的男人。他的胃部猛地向下一坠,几乎是立刻,他的本能接管了自己的身体。男孩迅速掏出小白旗,疯狂地挥舞着它。“我投降!Mi arrendo! Je me rends! Kamerad!”
两位男子停下脚步,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其中一位转向另一个稍矮一点的男人说:“我觉得他是在向我们投降。”
“我听懂了第一句话。我想这下面的话也许是中文或者是其他什么……”
费里西安诺安静下来,他发现那两个男人正愉快地盯着他。“你们是美/国人吗?”
“他是的。”那个矮一点的男人说,“我是加/拿/大人。”
“噢,哦!”费里西安诺指向男人的衣领,“北极熊!”
加/拿/大人似乎很高兴他注意到这点。“太对了!这在这儿叫Kumadara。”
“该死的家伙,为什么你从来不记得自己那愚蠢的吉祥物的名字?”美/国人说,他的眉毛似乎因为挫败感而揪在一起,“这叫Kumajiro!”
“是吗?哦,好吧,不管怎么样,他是个幸运的小混蛋。”加/拿/大人给了费里西安诺一个友好的微笑,“如果我们把你吓到了的话,我很抱歉。”
“哦,没关系。我只是看到了你们的军装,有些穿军装的人会非常厉害,一下子就会击中你,当然那看起来也很酷很精彩。”那个男人的军装和费里西安诺以往看到的确有不同。加/拿/大人穿着一件夹克,而那个美/国人则披着一件领口大敞的棕色外套。两人都是金发碧眼,但加/拿/大人的头发似乎,而且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他们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你们是兄弟吗?你们看起来确实就像兄弟。每个人都说罗维诺和我看起来像兄弟,这很有道理,因为我们的确如此。只是你们两个明明来自不同的国家,怎么也会?你是在加/拿/大生活,还是美/国?”
加/拿/大人似乎见惯了有如费里西安诺此时茫然的样子,而美/国人只是微笑着回答:“我们并非亲兄弟,即使大家都这么认为并且总会把我们搞混。这很有趣。我是在一个农场长大的,而马修则是被熊养大的。”
马修看起来吃了一大惊:“我……什么?”
费里西安诺则倒抽了一口气:“哇!你在农场长大?”
那个美/国人咧开嘴笑了:“我出生在内布拉斯加州并在那儿长大!”
“天哪!这太让人惊讶了,我是说,除了,呃……好吧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费里西安诺挠了挠头,然后将手伸进篮子。“你想要苹果吗?”费里西安诺掏出一只苹果,美国人笑呵呵地接了过去。
“非常感谢!”
加/拿/大人却还有些不知所措,他摇了摇头。“阿尔弗雷德,我想我们可能已经找到这儿会讲英语的人了。”
阿尔弗雷德睁大双眼,突然意识过来。“嘿,等等,是啊,你讲的不是意大利语!”
“当然不是。”费里西安诺回答说,“难道你之前没有注意到?”
“这不是我之前……”
“看,马修,因为你们这样的人在这儿,所以我需要学习所有我可能接触到的外国人的语言,在这儿每个人都会讲英语。”
“我也会讲一点点德语。”费里西安诺有些自豪地说,“给你,加拿大的马修,拿着这个苹果。【1】”
马修有些茫然地笑了笑,他接过苹果。“Danke。【2】”
“Bitte s。【3】”费里西安诺感到自己的胸口有一阵轻微的刺痛。这句话他对路德维希说过多少次?
“抱歉,我们还没有正式介绍自己。”马修说。
“是的,你们还没有。”
阿尔弗雷德斜倚着费里西安诺,喃喃道:“他总是这么粗鲁。”费里西安诺笑出来,自己也拿出一只苹果。他开始喜欢上这个美/国人了,他很有趣,也很帅气。马修只是有些沮丧地看了他一眼。
“好吧就这样,你当之无愧,你做得很棒。”
阿尔弗雷德摸索出一只小蝴蝶结递给费里西安诺:“谢谢你的招待,我的意/大/利朋友,这位是马修 威廉斯中尉,是非常出色的飞行员。我叫阿尔弗雷德 F 琼斯,来这儿解放意/大/利!”
“天哪!”费里西安诺一边咬下一大块苹果一边说,“这都是你自己决定的?”
“当然,马修也会帮助我的,虽然只是一小部分。”
马修翻了翻白眼,“别听他的,他总喜欢妄想。”
费里西安诺又笑了。这几个月来他第一次这么轻松地笑出来。“我是费里西安诺!我也一直在努力拯救意/大/利,至少外公总是这么说,我们是游击队的成员。我想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因为很显然你们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费里西安诺很高兴有什么能够让他暂时分心的事情,他很享受现在和这些友好的陌生人交谈。无论什么,哪怕只是一小会儿,,将他从……至少他可以允许自己分心的时间长一点……“哦,我知道,因为你是我们的盟国,我们是朋友,所以你们今天下午应该来一起喝一杯。我可以把我的外公和哥哥还有其他游击队的成员介绍给你们。我敢肯定他们会欢迎你们的!”
阿尔弗雷德看起来真的很高兴。“那实在是太棒了!你们意/大/利人有自己的基地,对不对?”
“是的,当然,我是说,我是这么认为的。嗯,呃……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不管怎样,我们在就在村子里的tina Verda酒馆,随便问谁都可以找到。”费里西安诺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说的话,一切都和德国人在的时候截然不同。
阿尔弗雷德开心地笑起来。“太好了,我已经很久没有痛快地喝过酒了!”
美/国人的笑声非常具有感染力。这么响亮的笑声,听起来热闹极了。“请稍等,我想回去告诉大家,我们将会和两个美/国战士……”费里西安诺冲马修歉意地笑了笑,“对不起,是一位美/国和一位加/拿/大的军人一起喝酒!”
马修轻声笑起来,“其实,我们两个都是战斗飞行员。”
费里西安诺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他的皮肤开始发冷。阳光、花香、美好的感觉一下子消失在他的胸口。相反,一种冰凉的、不寒而栗的感觉顺着他的脊椎慢慢爬上来。他挺起肩膀,咬了咬牙。
“哦。”男孩捏紧手中的苹果,立刻开始有些不稳地倒退,“飞行员。”
阿尔弗雷德和马修相视了一眼,他们都有些疑惑。“是的。”马修简单地回答,几乎带上了疑问的语气。
“哦。”费里西安诺又重复了一遍,他又后退了一步,“嗯,我必须回去了。”
那两位飞行员似乎有些不解,不过他们还是笑了笑,阿尔弗雷德说:“那么就约在今天下午晚些时候见!”
费里西安诺简单地点了点头,迅速转身跑去。他的手颤抖着将苹果扔向身边的草地。炽热的、他不熟悉的那种愤怒充斥心头。男孩眨眨眼,努力拒绝即将涌出的泪水。他想忘记一切,他一直希望能够拥有哪怕一点和平幸福美好的时刻。但恰恰相反,他刚刚邀请了曾经试图杀死路德维希的人进入酒馆。
【1】 此处费里西安诺使用的是德语。
【2】 德语,意为谢谢。
【3】 德语,意为不客气。
故事一个接着一个,酒也倒了一杯又一杯。每个人都想和阿尔弗雷德讲话,而他也给了每个人相同的注意。每个人都立刻喜欢上他,即使这件事看起来有多么不可思议。
费里西安诺满怀矛盾的心情,他也喜欢阿尔弗雷德,但是与此同时他却要尝试抵制这种好感,即使那个美/国人自进入酒馆起就非常的友好和幽默。他坚持坐在费里西安诺旁边,聊着有关意/大/利和美/国的不同,聊着纽约和伦敦,还有他早些时候在巷子里看到的猫咪。他向费里西安诺询问有关农场里的生活和加入游击队后的事情以及他对棒球和板球有什么想法。那个美/国人甚至摸出了一个橙子来作为费里西安诺给他的苹果的回报。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友好地交谈着。
但后来阿尔弗雷德开始谈起战争、那些被他阻击的敌人——那是路德维希那样的人。阿尔弗雷德是路德维希的敌人。费里西安诺不知所措。一部分的他希望自己仍然可以保持愤怒,但他从来不会生气很长时间,而且由于某人在做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而生他的气这本身也非常愚蠢,他和路德维希是一样的。这太难尝试和理解了。当看到罗维诺终于过来加入谈话时,费里西安诺无论如何都松了口气,虽然他也很怀疑这是否是个好主意。
“你在哪儿找到这些混蛋的?”罗维诺一边喃喃道,一边将一大杯酒一饮而尽。他整个下午都拒绝和其他人说话,他甚至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费里西安诺有些愧疚地耸了耸肩,在阿尔弗雷德开始和瑞曼谈话时小声开口。
“在镇外的路上。”
罗维诺瞪了他一眼。“那为什么你会邀请这些飞行员,费里?”
“我本不知道,他们真的很好,能让我发笑并忘掉思考那些可怕的事情,所以我问他们是否愿意一起过来喝一杯,因为我想大家也许也会想要见见他们。我不知道他们是飞行员。”费里西安诺没有说,如果他早知道这件事,他是绝对不会邀请他们的。他想把罗维诺带出这个话题。“看到你走出房间实在是太好了!”
“是的,是的。我并不想在这儿和你谈论你的飞行员朋友。我只是需要点该死的酒。”罗维诺再一次灌下一杯烈酒。很快,他又重复了多次,它们似乎让他感觉很好。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罗维诺用意/大/利语喊道。他靠在椅背上举着酒杯指着阿尔弗雷德,“我觉得你就是个嚣张的混蛋!你自认为能来这儿随随便便炸掉几个德国人的飞机,然后我们就能……倾倒!”罗维诺含糊地说着,连杯子里的酒都洒了出来,然后他又立刻纠正道,“不,我的意思是,为你!你觉得我们都会为你倾倒!”
费里西安诺和外公瑞曼简短地交换了视线。现在想阻止罗维诺已经晚了。但幸运的是,其他人都还在吵吵嚷嚷的,所以罗维诺说的话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相反,阿尔弗雷德则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意/大/利人,对他口中冒出的一大串意/大/利语感到茫然与好奇,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男孩会在他面前挥舞酒杯。
“呃,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闭嘴!你知道我们经历过什么吗?你知道我们正在经受着什么吗?现在才赶过来的你们已经太迟了,不是吗?”罗维诺疯狂地做着手势,而瑞曼外公则在此时顺手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你们就不能提前几个月来德/国吗?哪怕只要提前一个星期?一天?哪怕是几个小时?但你们一直都没来。直到一切都迟了,现在已经太迟了!继续讲你的英雄史吧!我们会为你所做的该死的一切把你捧成我们的偶像!”
阿尔弗雷德只是一直笑着点点头,然后对费里西安诺小声问道,“他似乎有些生气。”
费里西安诺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是的,他就是那种看起来总是非常生气的家伙,其实他是个好人,他……好吧,也许他这个时候确实有理由生气。”
“他知道我们不会意/大/利语吗?”
“是的。”费里西安诺提高音量让罗维诺也能听到,“而且他懂英语,他只是假装不会说而已。”
罗维诺转过身,仍然使用自己的母语向费里西安诺吼道:“见鬼的都给我闭嘴!费里西安诺说真的,你就不该带这帮愚蠢的/美国佬到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