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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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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情立即笑出声来:“终于想起来要回来了?”

魏无羡没搭理她,径自绕过去,一言不发往自己屋里钻。

温宁担心道:“魏公子?”

魏无羡脚步顿了顿,稍微侧过头来,温情这才察觉他脸色苍白得可怖,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一个箭步冲上去不由分说立即拉人进药房去了。

魏无羡拼命挣脱,挣扎得厉害,温情制服不过他,便怒道:“你怎么了?!”

魏无羡喊道:“别管我!”

“我不管你你就死了!”温情不知道他发的哪门子神经,莫名受了气自然是不高兴的,“魏无羡,你脑子又搭错筋了吗?!”

“是!是我脑子搭错筋了!”魏无羡抱头后退,几乎是在哀叫,“你别管我了!!!别管我了!!!”

温情被他这么一吼,顿时也有些慌了,六神无主只能看向在一旁更加六神无主的温宁。魏无羡退回屋子里把门关上了,接踵而至是连绵不绝一连串器物被一样样砸坏的声音。

温宁怯怯问:“魏公子、公子……会不会有事?”

温情整理完自己略显慌乱的神情,在屋门口转了好几圈,这才下定决心,推门进屋直接给人扎了几针,屋内声响这才消停下来。魏无羡被她点了穴,动弹不得瘫在床上,索性把整个人神思放空不闻不问。

温情给他施针,问他:“你去见了谁?”

魏无羡没回答。

温情又扎了一针,有些痛,魏无羡拧了拧眉毛,这才慢吞吞回答:“薛洋,共情。”

温情一愣:“薛洋死了?”她对旁人的事情一向不怎么关注的,只知道薛洋这人是金光瑶那一派的,却万万没想到共情这种事情还能和他搭上关系。

魏无羡没理她。

温情便问:“尸体呢?”

魏无羡冷笑:“躺巷子里呢。”

温情蹙眉,到底医者仁心,觉得尸体躺在巷子里没人收殓也是很悲哀的,便随口道:“不收殓一下,也未免太可怜了。”

魏无羡只道:“他活该。”顿了顿,魏无羡又道,“让他给我躺那里,谁要给他收尸下葬,谁就是和我过不去。”他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我恨,我好恨。”

温情不再说话,其中关节还是不问为妙,便只垂眸给他扎针。

金光瑶盘思着三天的时辰早过去了,薛洋竟然还不来。心里开玩笑说怕不是真死了。直至再过两天,听见狱卒嚼舌根子说,你听说没,薛家的公子——造反的那个咯,死在巷子里了,据说好像和夷陵老祖有仇,谁都不敢给他去收尸。

金光瑶缩在角落里,自顾自垂眸玩着脚踝上的沉锁链条。

过了几个时辰,几声脚步搅碎了天牢的死寂。狱卒毕恭毕敬喊了一声“太子殿下”。金子轩又来看他了。他还算是有个好哥哥,也有个好娘亲,却没有一个好父亲。

金子轩立在外面,方想开口说一两句话,却见那一直背对自己的弟弟转过了身,一摇一晃走到他面前,面色惨白,神情却柔软。甫一见面,金光瑶便轻声呜咽像个孩子一般啜泣道:“子轩哥,我想见父皇,子轩哥,子轩哥,子轩哥,你帮帮我,我想见他一面,我快死了对不对,我死前再见他一面好不好。”

金子轩万万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出,能说出如此话来莫不是已经清醒了?他往后退了一步,蹙眉打探,见金光瑶仍旧是哀哀哭道:“子轩哥,子轩哥,父皇最疼你的,子轩哥,子轩哥,我想再见父皇一面好不好?他不疼我,可我知道他疼你的,我知道他疼你的,他一直疼你的,他只疼你。”

金子轩被他缠得纠结,便也只能随口应下:“好,我替你去说一说。但父皇多半不愿见你的。”

金光瑶愣愣看他,委屈道:“是阿瑶做错了什么吗?我会改啊,父皇说什么,阿瑶就改什么,我很乖的,不要让阿瑶和母妃分开就好……”

……这都什么和什么,一会儿知道自己要进行死刑了,一会儿又是孟娘娘还没死的时候,看来仍旧还是半疯半傻的。金子轩无法,只能道:“好,我替你去说一下。”

几天后他与金光善说起此事,说他去天牢见了阿瑶一面,阿瑶一直说,要见父皇您。金光善问,他可还清醒?金子轩摇头,思绪胡乱,一会儿是孟娘娘还没死的时候,一会儿就是现在了。一提到孟诗,金光善神色微微一黯,半天才道,如此那便见一面,朕这个最自作聪明的儿子,死前不见一面也很是可惜。

消息通报时,金光瑶正在用天牢里睡觉用的稻草堆把他的小木盒子掩藏好。他神色虽然憔悴,但好歹还走得动路。他在重重官兵的羁押下走往永安宫。以往他来这里的时候,锦衣貂裘,贵为皇子;犹记出师隐安山后认祖归宗那些步步为营风声鹤唳的日子,每次华服衣袍踏上这千百重台阶心头皆有千斤重担;如今沦为阶下囚,心里却无比畅快。

蓝曦臣爱他,但蓝曦臣不会来救他;薛洋虽和他时常看不对眼,但会来救他,可薛洋死了;至于苏涉,苏涉就不必再牵连其中了,他来也多半是没用的。你死我活腥风血雨的,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的,爱是真真切切的,恨是咬牙切齿的,啊呀,这一生也是很值得的。那就,算是值得吧。

进大殿之前,官兵把他身上彻底搜查了一回,连发簪这种不太算尖利的东西都撤走了。群臣朝拜的永安宫,高高在上只坐着金光善一人,台下金光瑶一人。金光善挥挥手喊退了身边的侍卫,空空旷旷的殿中便只他们二人。

金光瑶惊惶无措望了望,然后唯唯诺诺跪了下去,低声嗫嚅道:“父、父皇……”

便听金光善笑道:“你徒有虚名荣华之望,到头来也难逃欺世盗名之祸。如今此番模样,真是令朕放心。”

金光瑶不言语。

金光善便道:“你倒是说句话。”

缄默半日,才终得一些回响。

“儿臣空有玲珑心思,却未能从父皇那里学会傲骨通透,是儿臣不孝,”却见金光瑶笑起来,慢悠悠从地上坐起,往前挪了一步,“儿臣如此不讨父皇喜欢,是儿臣的错。”

金光善脸上表情微妙,却也只讶异了一瞬,毕竟高高在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便笑道:“朕从来便很欣赏你的聪明,但也痛恨你的聪明。”

金光瑶低笑了一声:“儿臣想了很久,那时候儿臣搜寻到上交上来的阴虎符其实是假的,父皇却迟迟未曾发现,赤锋尊写的信还被人暗中掉包,薛大人的种种行为以及那么多儿臣一直没相通的巧合——父皇当真喜欢看戏。”

金光善摇头道:“朕说过,朕痛恨你的聪明。”

“从最一开始的常家,父皇自认为让本来就‘心怀不轨’的儿臣去查那些事情,一定会查出马脚,”金光瑶笑出声,“可是父皇,父皇为何就知道,儿臣会谋逆呢?”

金光善道:“你本活不到那时候,孟诗死前一再替你求情,朕才没让你和孟家一起早早赴往刑台;按这个来说,你还该谢朕让你兴风作浪好一阵子。”

“无论儿臣做什么,儿臣都会死,”人心凉薄如是,他再如何讨好也撼动不了的石头心啊,金光瑶苦笑道,“父皇,儿臣活着,真是父皇心口的刺啊。”

金光善不言语。他这个儿子太聪明了,经历这么多的跌打滚爬居然还活着,自他认祖归宗那一日起金光善就仔细提防观察。金光瑶太会笼络人心,也太会玩阴招,面上笑语盈盈像他的娘,底子里不肯久居人下的勃勃野心却像极年轻时的他,朝中局势诡异多变,彼时孟家又几乎权倾一时,如果不尽快斩草除根恐怕早晚要对他的权威叫板,早晚要翻了天。金光瑶活着一日,他心里一根刺就拔不掉,这是实话。

却见金光瑶慢慢往前又走了两三步,眼中似有泪光,声音中甚至带了些哽咽,听不出是几分真心假意:“可是父皇,儿臣对父皇,也曾是抱过许多不切实际的期望的。期望您能喜欢儿臣,期望您能对儿臣另眼相看。”

金光善蹙眉,分神一刹那,却见金光瑶一个箭步冲上来,电光火石间手里不知何时竟攥着一根血淋淋的琴弦,一个反手往金光善脖颈上死命一勒,金光善不曾料到他身上竟还会有致命武器,大惊失色方想喊人前来,可惜为时已晚,弦上温热鲜血已溅了金光瑶满脸,他在那一刹笑得满面春风得意,推开金光善瞬间几乎身首分离的身体,只低声调笑道:“老不死的,你也是我心头一根刺啊。”

可的确是对他曾抱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期望的。那些眼泪不是假的。他生来不是活该被人瞧不起的,不是活该居于人下的。都是亲骨肉,差别为何就那么大。

门外兵士闻声闯进大殿,众人大骇,只见皇帝倒在皇座下的血泊中一动不动。金光瑶正端坐皇座上,也同样满身血迹,尤其是腹部那一块,仍旧在汩汩出血。他脸上的血迹甚至还来不及擦干,只一手撑着自己的半边脸,一手把玩着一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鲜血淋漓盘绕成圈的琴弦,面色虽说苍白,嘴边却噙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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