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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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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曦臣听罢,竟微微勉强笑了起来。

金光瑶道:“你为何笑?”

蓝曦臣摇头:“相识已久,却从不知你一直有这般心思。自嘲罢了。”

金光瑶的声音一寸寸冷下去,带着凛冬将至的寒意:“敛芳尊,你是认得的,泽芜君,我也是认得的。人有千面,你既从来便只认得那个敛芳尊,就当他死了罢。”

蓝曦臣微微错愕,耳边掷地有声便是梦境里染血悲恸的恳切言辞。

金光瑶继续道:“我们就都当他们都死了罢。终究人事已改,山河依旧。”

蓝曦臣捏紧袖中裂冰,转身往回走。走了三步,回头看金光瑶还立在原地不动,他心里忽然像塌陷了一块,填补不满的遗憾和错过。

金光瑶的眉眼仍旧是旧眉眼,白净伶俐,皮囊下藏着的心思他从来看不透,他只是捧着喜欢的心去熨贴。到如今仍旧是看不透,辗转而来的风沙带着刀子一般的冷意与力道,他竟感觉到了疼。

蓝曦臣便侧头,很轻地喊了他一声阿瑶。金光瑶微微动容,启唇似乎想说什么,几次三番,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金光瑶看着他走回去,最终自己也走回城楼上。不多时见蓝曦臣似乎没有恋战打算,鸣金收兵撤回营地。一炷香时辰,苏涉待人回来复命,蓝曦臣早已安排人据点把守,事无巨细无法包抄,双方打得僵持不下,忽而对方守兵撤退了。

金光瑶倒也不讶异,只说:“是么。那边这样罢,今日成美不知道打得怎么样,我们先回城中。”

苏涉问道:“他可有对殿下起杀意?”

金光瑶本想回答说不清楚,话到嘴边却又变了:“兴许他不想杀我。”

“那他想做什么?”

“不清楚。”金光瑶侧眸看着脚边一堆乱石,“兴许他只是想看着我,看我到底想做什么,又能走到哪一步。”

“殿下未免将他的心思揣测得太往好处想。”苏涉蹙眉,“属下愚见,不可不设防。”

金光瑶重又勾起一个笑来:“很是。”

金光瑶突发奇想很想去街头找家馄饨铺喝碗馄饨,便让其余随从都各自回去,只带了苏涉一同去街上逛逛。

好容易找到一家露天棚子搭的馄饨铺,二人方付了银子坐定,见着前面一群孩子拍手唱歌游戏。

金光瑶便笑问:“老板,这些孩童唱的是什么歌谣?”

那掌勺的老板捞了一勺子馄饨出大锅盛碗,浇上高汤葱花,伴着酱料碟子给客人端去。他约莫没认出金光瑶,只爽朗道:“叫《薤露歌》,调子好听,小孩子就记着了。可惜寓意不太好。”

金光瑶谢过,闲来无事听段。这声音自然比不得宫廷丝竹管弦声声,却贵在清脆快活,童言无忌。

“……宾客素所爱,分散各西东。仇者自相快,亲者自相悲。……人生无百岁,百岁复如何。……”

孩童不懂其中意味,金光瑶却听得笑容逐渐淡去,喝了几口馄饨汤也不见暖和了多少。好巧不巧撞上薛洋正偷闲回来,见这俩人路边坐着吃馄饨,便也立马找个长凳一起坐过来挤挤,对老板喊道:“再来一碗!给我配笼蟹黄汤包!”

金光瑶生怕他不付钱又要踹摊子耍流氓脾气惹出事情来,便急忙跟着喊:“我付账!”

薛洋便吹了声口哨:“他付!再给我加笼鲜肉小笼!”

金光瑶皮笑肉不笑:“撑死你。”

“嗳一起吃一起吃,”薛洋压低声音凑过去揶揄,“堂堂敛芳尊连顿饭都请不起,未免太寒碜了,啧啧,太寒碜。”

金光瑶自知不能和薛洋这等无赖讲道理,便索性翻过一页说正事:“今日如何?”

“还能如何?我没缺胳膊少腿地回来了,”薛洋拿胳膊肘戳戳金光瑶的手臂,像等着看笑话,“反倒是你,怎样?”

“还能怎样,我没缺胳膊少腿地回来了。”金光瑶原话奉还,见薛洋接过馄饨小笼蟹黄汤包摆桌上,便也顺一筷子捞走一个汤包。

薛洋道:“追兵追过来,我直接把人引进去,在屋顶上让人放了硫磺之类的火烧了,巷子都是连在一起的,没留一个活口。”

金光瑶道:“城中布衣呢?”

“提前让他们走了。”薛洋道,“懂懂懂,不比以往可以滥杀,嗳但是我说,火烧连城还得顾及百姓死活,拖拖拉拉牵牵扯扯的,这还真不是我的作风——”

金光瑶道:“城中若无人,你要那城做什么?”

薛洋不以为然:“我不比你事事都要考虑到。”

金光瑶又夹了一个小笼:“没指望你改。”

薛洋便不再说话,低头喝馄饨去了。

是夜,冷风刺骨,军帐营灯。蓝曦臣给温情把过脉,听得她随口问:“今日蓝宗主可和敛芳尊打了?”

蓝曦臣道:“打了照面,却没打。”

她觉着蓝曦臣腕上旧伤似又有迸裂之相,起身去找草药绷带,背着他似笑非笑:“我瞧着蓝宗主也不是愿打的样子。”

蓝曦臣道:“终究我和他的事情,还得我和他见面才行,只是今日一叙,”他转而看着桌上烛火,“也没说什么。他不愿和我多说,我也难以皆信他之言辞。”

“蓝宗主原本想和他说什么呢?”温情提药转身,见蓝曦臣面有难色,便道,“蓝宗主不说也罢。”

蓝曦臣问:“忘机和魏公子还没回?”

“薛洋放火烧城,也不顾后果,他们本在其他地方,闻讯赶到时已经遏制不住火势了。在看着灭火呢,打算灭完火再回来。一下子折损了不少兵士,有得愁了。”

蓝曦臣颔首。

魏无羡坐在城门上,手边一坛酒,火势已经被控制的差不多,星星点点火光映着他的脸。巷头与巷尾在月色下冒着烟。尸体和伤病被接二连三抬出城,该救治的救治,该埋掉的埋掉,挖个土坑,上面插块牌子。是火烧,面目全非,焦骨谁都认不出,只能写无名氏。

魏无羡看着,不说话。蓝忘机坐在他身边,也沉默无声。

半日,魏无羡又灌了一口酒:“以前射日之征的时候,有一次被温若寒暗算了,好像也是火烧连城。我那次损耗过多,连站都站不稳。”

蓝忘机道:“很狼狈,连军营都搭不起来。”

魏无羡哂笑:“刚开始一直被温若寒压着打,总算结果还好。”他一不留神话题差点又绕到江澄与江家身上去,却还是及时住了话头,半晌,只道,“那时候,你也给我输送了一夜的灵力,靠着烧焦的城门,我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醒来时候,天已经亮了。”

蓝忘机问:“今次你还困吗?”

魏无羡吹着裹挟凉意与腥气的夜风,入眼明月焦尸,白骨鲜血堆叠,他说:“不困。但我心口不舒服。我见不得火烧的东西。”

蓝忘机知道他心口有江家被烧这道过不去的坎,终究意气难平,也不去刻意开导。他只道:“我陪你一同等城门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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