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罪（2/2）
提到“夫家”二字，王氏一顿，又摇头自嘲，缓缓将目光转到小舟身上：“还是因为你！你虽没个好命道，却生了张人见人爱的脸，不但降服了我大哥，连我的心上人都只看你！凭什么？凭什么你求仁得仁，青云直上，而我却只能阴差阳错，受尽羞辱？！”
“人必先自尊，然后为人尊重，便不至受到羞辱。”小舟冷静地讲道，不是劝慰，更非轻蔑，“我既如你所言，从小无依，命道惨淡，就算与你养在一处，也是有高低的。你高于我，原不必事事同我比，你的体面尊重，是你自己弄丢的，所谓羞辱，也是你自己给自己的。”
“你没资格教训我！”王氏高声压过小舟，一口牙齿竟要咬碎了，“你清高的样子真教人恶心！！！”
“那你以为你的样子不令人恶心么？从你带着吴娘向我泼脏水的那一天开始，我一见你就恶心。”小舟总归是不会生气的，每一句都是平静地叙述真相。
王氏却又嗤笑一声，两手都举起来捂嘴，仿佛真有什么可笑的，忽道：“你是赢了不错，可我却非完全输了。你是还活得好好的，王家也好好的，可李季妆死了，她为我千挑万选来的夫家也败了，死的死逃的逃，都没有好下场！细儿那个贱婢一定都告诉你了吧，你听了是不是特别惊讶？我一个人就让整个李家付出了代价！”
王氏一通发泄到现在，总算说到了关键，可她只觉都是细儿背叛，还拿着这些“丰功伟绩”来挖苦，落在小舟眼中，便唯余可怜了。小舟默默等她收声，抿了抿发干的双唇：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在老夫人离世后就遣了你去永阳坊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只是看李家败落，不屑与你斗了？”
两句毫不相干的问让王氏立时失了笑容。她还没疯，理智尚存，很快体察出话外之音——小舟设下的局，竟不是从这次开始的？
王氏终于感到害怕了。
“我承认，你所有的手段都很高明，但你千算万算，却算不过天意。偶一次，我请为我保胎的老太医给李老夫人诊治，亭儿体虚晕倒，便也让老太医诊了脉，那时我就都明白了。我放你走，才是不屈了你的才，好让你大显身手啊！”
王氏虽知小舟聪慧，但从不觉得她也能工于心计，就算有些，也不过是像“栽桂”那般的表面文章，一眼就能看透的。至此，王氏彻底没了言语，丢盔卸甲，一败涂地。
“这年余，你若真按兵不动，我也拿你不住，可你不思悔改，毫无人性，竟把心思动在了孩子身上！就算你嫌恶县主，那季奴也是训哥的孩子，你是嫡亲的姑母，怎么做得出？！”
小舟与王氏也磨够了，到了真正问罪的时候，蓄存了多年的话猛一开腔，任谁也无隙可钻。
“细儿告诉我，连你大哥‘通敌入狱’的事，也是你从中作梗，他又何曾伤害过你？你两个兄长，一个嫂子，一个侄儿，难道都要因为你对我的恨，而不得好过么？你才说了，这是你的家，他们也都是你的至亲，为我一个外人弄得自己家宅不宁，你就好过了？你不想，李家已败落，再没了王家，你反就能尊贵体面了？典娘啊典娘，事到如今，你可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小舟有七年不曾唤王氏的小字，如今牵仇动恨，竟自自然然叫出了口。一瞬，她也自觉胸口猛一发酸：若非王氏作恶，她许还是王潜的姬妾，无缘改命，但她宁愿如此，至少李季妆不会早丧，她与王氏也还是情如姐妹，总能度日。
王氏都听进去了，一字不落，只是仍木木地站着，眼珠在眼眶里似浮动一般，也不知望什么，松散无神，游离不定。小舟的目光一直盯着王氏，却是别有神采。她也知王氏现在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但冤魂无依，冤孽须偿。
“若你没有害死寿珍县主，我今天便可放过你，你对我做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追究。但，我不能替县主做主，更不能替她放过你！”小舟最后与王氏说了一句坦荡之言，然后稍稍转过身，对着中堂侧廊唤了声晶英。
晶英早领命在那处候着，一听音立时走出来，而其身后则竟跟着一个浩浩荡荡的长队，什么人都到齐了。
头一个是细儿，后头跟着世医周康，然后是王氏安排下的，摆卖儿弄之物的摊主，连那个小小的弃女都有小婢抱着出来。而最后两个，也是唯一令王氏抬起眼睛的两个人，是李磐和他的乳母马氏。
马氏是飞红之案的证人，小舟必要为飞红雪冤，便与王潜计议了，派人赶去赵郡接了马氏前来。而这一去，不可避免地会遇见扶母灵归葬的李磐。于是，自成婚起一直蒙在鼓中的李磐，尽知其事。
李磐不过依着父母之命成婚，娶来高门大户的妻子，竟让自己家破人亡，这是天下奇冤，千古奇冤。先前多少事他都撑过来了，这一下便几乎要了他的命，可父母家仇岂能轻放，受了一路颠簸，他还是拖着虚弱的病体回到了长安。
至于夫妻情分，早化了烟尘。
十几只眼睛齐齐盯着王氏，就像十几道索命符，将她的三魂七魄都收了去。她一下跪倒在地，虽求也无用，却断也不开口，然后挪动双膝，渐渐将身子对准了李磐。
李磐刚正，倒也不会发疯打骂，只是他的恨，他的所有感知，此时都不知归往何处。反正这女人必要死的，家仇就要报了。
这对错配的夫妻再也没有说话了。但谁也不知道，王氏的心中却在想：幸亏曾经怀过的三个孩子没有生下来。
“罪妇王氏，倒行逆施，残害家婢，毒害长嫂，十恶不赦，丧尽天良。即刻把她送到京兆府，按律，问罪！”
小舟的话音掷地有声，说完，她望了眼晶英，两人俱都红了眼眶——她答应晶英的，“不损县主声誉，不害王家声名，让王氏自食其果”，她做到了。王氏的罪名只会是“以毒药药人”。看小说，就来！ 速度飞快哦，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