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2/2）
他独立于窗口，看着远处灯火直至三更才熄灭，回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干脆没等天亮就到此处等候，只为能第一时间见到他，与他说说话。
镜渊神色郁郁，隐约还有丝酸涩，莫如悔觉得十分有趣，揶揄道：“不会被我说中了吧，镜少侠该不会一夜未眠，专程来此等我？嗯？”
镜渊并不答他的话，道：“昨晚听完你们的谈话，我心中有些疑惑。”
莫如悔缓步踱到躺椅前坐下了，无比惬意的一靠：“问。”
镜渊开口竟问：“你以前叫玉儿？”
莫如悔嗤地一笑，“这就是扰得你一夜睡不好觉的心事？”
“我只是好奇罢了。”镜渊的脸有些红。
“小名罢了。”莫如悔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你不要这么叫我。”
镜渊毫不犹豫默念了两声，感慨道：“没想到你出身姑射山，我一直以为那是传说中的神山，原来真有人生活其中。”一边心说哎，神山之中有神人，果然诚不欺我。
提起姑射山，莫如悔也不免感伤，指尖在扶手边敲了敲：“姑射山是我故乡，至于世人皆道姑射山有神人，却是无稽之谈。我这一族也就是因为这样的说法，最后才落得个灭族的下场。以后……便也真的只是个传说了。”
他的语气淡淡的，似在说一件遥远的事情，但镜渊却清楚看见他脸上的黯然，心念电转下顿时醒悟，失声道：“难道任青枫便是元凶？！”
“不错。”莫如悔目光冷然如刀，“所以我亲手杀了他，剥皮拆骨大卸八块，硝制了皮囊吊在金钟林，血肉丢进万蛊池，最后拿他骨头专门建了一座锁魂墓，好叫他尝尝永世不得超生的滋味。”
镜渊打了个寒噤，半晌默然无语。
他终于明白为何莫如悔这种情绪不易波动的人，昨夜提及任青枫，浑身由内而外竟会透露出的那种深沉的恨意，还有那一丝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快哉。
“怎么？被我吓到了？觉得我心狠手辣？”莫如悔仰头，目光正好落在他的手上，那半掩在袖口的手指纤长劲瘦，骨节分明，漂亮得不可思议。
他心中一动，轻轻捞过来握在掌中揉捏，一根根擒起他的手指把玩，好似在盘弄心爱的文玩，颇有些爱不释手。
镜渊是个拎得清恩怨是非的人，自然深知灭族之仇不共戴天，依他性情更不可能轻易释怀，手段极端些倒也能理解。
“不，我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镜渊摇了摇头道，“如传闻所言，我本以为魔教势力相互倾轧，你弑师是为了……得到谷主之位。”
“我要谷主之位做什么。”莫如悔摩挲着他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回道。
“可是如此重要的事情我为何从未听人说过，倘若当初你将所有真相公布于众，也不至于被正道误会，成为众矢之的。”
莫如悔淡色的唇角微微上勾，竟是个冷淡至极的笑容：“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一来，道貌岸然之辈自然爱惜羽毛，我不在意这些，旁人如何诋毁，与我何干？二来，绝命谷从不标榜仁义，任青枫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杀他是我的事，何须他人置喙？乐意传谣言便随他们传，哪天谁不开眼跑到我眼前说三道四，我再杀也不迟。”
这般狂妄自大，洒脱不羁，当真是莫谷主的作风。
“何况，绝命谷行事确实阴邪，我坐上这教主之位，你指望正道人士为我平反？”
“……”镜渊顿时一噎。
他心中感叹，不由自主反握住莫如悔的手，感受着冰冷的触感，叹息地道：“可若是就此闭口不提，你只能一辈子背负弑师的罪名，绝命谷怕是没有一天能安生了。”
“别天真了镜少主。”莫如悔轻蔑地哼了一声，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只要有映雪流丹在的一天，绝命谷永远别想安生。没了弑师的借口，他们也会给我织罗其它罪名。”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显得格外讽刺：“你真以为这些人想给任青枫讨公道？他活着的时候多少人盼他死，等他死了再替他打抱不平？呵，要是我死了，恐怕他们还想进绝命谷为我鸣冤！想让这些人安分守己，只能以杀止杀，杀得怕了，自然就规矩了。”
“可是……”
镜渊还想再劝，莫如悔却不愿再听了，一摆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我明白你的意思，不用说了。”
被他打断了话，镜渊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手搭在莫如悔肩上，贴着脖子轻柔的揉捏。
“我只恨当初机关算尽，一心只为要任青枫死，最后没能留下他一条命，实属遗憾。他不是想求长生么，我就该留着他，慢慢折磨，让他求生无路求死无门，苟延残喘地活着……”
镜渊觉得喉中干涩得发紧，手掌抚在他后脖颈，轻声道：“如悔……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既然你大仇得报，就不要再执着于此了。”
如今镜渊总算明白为何莫如悔会说绝命谷非他归属。
当年他登上谷主之位，杀尽任青枫昔日所有旧部，以至于绝命谷元气大伤被外敌入侵，想来也是清算往日恩仇的结果。
也难怪他会坐视师弟绝情率众叛教脱离绝命谷另立门户——他根本不在乎绝命谷的势力是否分化。
“我本以为报了仇，就可以放手一切……做不到的，”莫如悔抬起头看他，“我与绝命谷的纠葛已经太深了，再恨也割舍不了了。你知道么，当年那些人入谷烧山的时候。我本想袖手旁观的。”
他的话头就截止到了这里，后面的事他没有再说，镜渊也懂了。
绝尘到底没有坐视绝命谷倾覆，甚至为此迁怒了所有来进犯的宗门。
“后来我想，就算绝命谷毁了……”他轻描淡写地笑着，“那又怎么样呢？姑射山只剩残垣断壁，这世上若是连绝命谷也没了，我还能去哪里。”
“我以为我会留在谷中守着那片山水……”
“可我遇到了你。”
他微微一笑，不再多说了。
镜渊顿时觉得心脏被用力一攥，一股难以名状的热流猛然迸发出来，浇得胸腔里一片滚烫。
在他的不知所措中，莫如悔悠然道：“镜少主，我这条命太硬了，连阎王都不收。现在投奔你跟你成了亲，就是你的人了，以后还要仰仗少主多多关照。”
镜渊心头热气蒸腾，拢着他一头长发不住的摩挲，半晌低柔道：“你我之间，何说此言。”
两人谈了这会儿话，平白生出些脉脉温情来，竟是许久都难得一遇的好气氛。
镜渊了解了来龙去脉，又听了莫如悔几句真心剖白，心满意足了，不再对突然冒出来的楚逸耿耿于怀。
他是暂时释怀了，莫如悔心里还是挂念的，见他一脸阴郁不翼而飞满眼的温柔笑意，也不再多说什么，说了句“你去忙吧”，便往左侧厢房方向走去。
镜渊在身后问：“你去哪里？”
莫如悔头也没回：“去看看我那儿时好友。”
登时镜少侠的脸色又不太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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