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琉璃（2/2）

琉璃大观的顶层曾经有个名字叫望舒，后来因为跟现任首长的千金重了名，十分知趣地拿掉了名牌，也没个新名字。一帮小姐少爷私底下促狭地喊它羲和，不过霍家长辈们是不会这么叫的，谈论的时候只说：“我前几个月来顶层这边的时候，这个灯就已经暗了很多，现在还没修吗？”

一边的侍者忙道了歉，通讯端滴了几下，被他匆忙按了报修按钮。

黄裙子、头发染成金色的年轻小姐站在方才说话的老人身旁笑了一声：“三爷爷今天终于来了，我很想您。”

老人家在她的搀扶下坐下，和蔼地拍了拍姑娘的手：“小澄好漂亮了，也很久不见了。”

霍澄温顺地给老人家摆好刀叉，整个人在暖色灯光下像一盏精致的洋娃娃，抿嘴笑着没接话。

此时整个宴会厅的各个角落都三三两两站了人——显然霍家是个大家族，不管嫡系支系都能在这天过来凑个热闹，也没人显得拘束。宴会没有正式开始时间也没有结束时间，大家彼此碰个面，就知道这一次有谁来了、谁又没得空。

霍澄摆好餐具又抿了口红酒，正好抬眼看见一个黑裙女人进来，脸上虽然没有明显的表情，眼睛里却是盛着高兴的。她朝来人小幅度招了招手，对老人家说：“我姐来了。”

霍澜的这条黑裙子做工很有讲究，中袖抹胸，裙摆层层叠叠却不显得笨重，一两颗钻石的光芒偶尔闪耀，越到裙角黑色越浓，整个人像踩着夜色缓缓踱步过来。

“三爷爷，”霍澜点头笑了笑，“您今天终于有空了呀？”

“你个机灵鬼，”两人显然很相熟，“小澜快坐你妹妹旁边。”

霍澜停顿了一秒，歪头笑着说：“不了，今天有人来，我要去偷偷看一眼。”

说是要去偷偷看一眼，霍澜却并没有迈开步子要走的意思。

霍澄露出了一点点惊讶的神色，明显是在问谁来了。

“未来上校，一个弟弟，不过……对你来说大概是哥哥。”霍澜神秘地卖关子，继而转向老人家，“您应该知道，三爷爷也是为了这个来的吧？”

正说着，几个人都看到了低着头进来的霍泽。霍泽脸色明显不是很好看，就差没把难受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霍澄眉头皱了一下，问霍澜：“我哥怎么来了？”

“这人……”霍澜只觉得头大，“今天百分百又没吃药。”

她刚说完，宴会厅就倏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朝大门处汇去。

霍家老爷子一身黑正装，鬓角有些发灰，腰背笔直，像踩着齐步一样走进来，身边居然还跟了个人。

霍泽刚才在大厅外面露台吹了好一会风才进来，此刻看着他爹，眼睛还是有点干涩。

旁边的那位是谁？

霍老爷子示意众人继续吃喝，发现了霍泽，停下来看了他一眼。

霍泽即使从小目中无人到大，也知道这时候他应该过去打声招呼，但是这时候老爷子旁边的那个年轻人抬起目光来跟他相对，眼睛里笑盈盈的，他就忽然滞住了。

没别的，只是觉得有点巧。

太巧了。

这可不就是刚才在新闻上看到的那位傻/逼吗。

霍泽呼了口气正准备往前，就看见自己姐姐妹妹两个人提着裙子款款走过去，低声跟老爷子说了什么话。老爷子脸色立刻和缓了下来，眼角眉梢也浮上了一丝笑意。

霍泽乐得变透明，改了主意准备找个角落坐下来眯一会眼睛，脑子里只浮浮沉沉地剩下了一个念头：

那个姓罗的傻/逼到底叫什么名字？

就在他要抬不起来的时候，余光瞥见了那个人的左手，一个激灵，霍泽立马清醒了。

……嗯？

霎那间记忆碎片铺天盖地地朝他砸过来，熙熙攘攘的街头、软而长的水袖、城市的废墟、准星的红点……以及，最后的某声叫喊。

这些东西好像这些年来都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脑子的角落里，这么忽然地一瞥，就引得它们活跃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撞击着他的胸膛、争先恐后地破皮肉而出。

其实记忆真的很模糊了，药物作用下他不太能连贯地串起那些见过的脸、听过的声音、做过的事……但越长大他越知道那一年发生的事情绝对不平常——细节可以磨灭，印象却是几乎刻在每一个毛孔上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霍泽暴躁地呼了口气，突然就小声地咳嗽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