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主战（2/2）
酷暑的天气，一下雨，热气就源源不断地蒸上来，高温非但没有被冲淡，反而压得人脑仁儿疼。霍泽吃过药好不容易好了一些，又被这突如其来的雨下出了咳嗽，他自己没怎么在意，罗遥川却直皱眉。
罗遥川走上前去，刚想解开外套扣子，突然想起他也不是冷成这样的，有点手足无措，只好没话找话说：“……我的墨镜还我。”
霍泽瞪着他：“等着。”
罗遥川又说：“我陪你进去吧，这雨下得人烦。”
霍泽抬起腿要走，又听见身边的人问：“你今天上午说什么礼物？”
霍泽嘴边朦胧地透出一点笑容，一边走一边说：“想知道？”
“想知道。”罗遥川老实地点头。
“你答应听了以后平静点，我就告诉你。”
罗遥川想也没想就说：“好啊，我什么时候不平静了？”
霍泽“嘁”了一声，没用正眼看他：“听说你的小队还差两个人？”
罗遥川走不动路了。
霍泽却没停步，走了几米又回过头来看他：“我应该是你梦寐以求的那个技术岗。”
两个人正说着，礼堂内掌声雷动，只不过话筒的声音听得模糊，像隔着水雾遥远传来的轰隆声响。霍泽示意罗遥川跟上，用左手指指礼堂的方向，突然换了个话题说：“知道穹顶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霍泽只比罗遥川大几个月，这话说得却像是老师教导学生，语气谆谆，与他惯常那个刻薄又尖锐的样子判若两人。霍泽停在了伸手就能拉开礼堂厚实大门的位置，没等罗遥川回答就盯着他的眼睛说：“2780年关宁建新校的时候艾奥正好有大规模热战，当年死了很多人。奥西人炸了联邦几乎所有的大型粮仓，就剩下北京拼了命留下来的一个。谁知道有人溜进来往一个叫穹顶的粮仓里投了毒。
“不是什么烈性毒药，是种病毒。传染病很快爆发，关宁的老校长关宁开放校园，提供隔离区，他把学生全部撤出去，留下了这个礼堂。
“所有人都敬佩老关宁的决断力和奉献精神，最后传染病控制住了，这个礼堂也因此被赋予了穹顶这个新名字。”
罗遥川没打断他，纵使这个故事他听过太多遍了。
“穹顶的意思不是指星空，我们还到不了那上面去。”霍泽把右手搭在门把手上，“恰恰相反，它是指地面，指我们脚下的土地。关宁是想告诉你，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守着穹顶之下这片土地，就必定有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时候。”
霍泽心说：“你也是一样。”
礼堂内掌声过后的一道人声刺过门板响了起来：“下面请新生代表霍澄同学上台发言。”
霍泽终于打开门，闪身进了去。
霍澄腰背挺直而自然，她的军靴踩在主席台的木质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清脆的响声。悬浮话筒智能停在了她的胸前，霍澄俯视阶下，礼节性地朝人群微笑。
“大家好，我是来自地面乌甲操作学院的一年级新生霍澄。“
一片掌声。
“很荣幸几年能作为代表站在这里发言。众所周知，关宁学院建校二百三十年，经历无数风霜雨雪，斩获无数殊荣。我们作为学院的第234届学生，必须身体力行学院‘联邦、精诚、亲爱、荣誉’的校训……”
霍泽从没见过霍澄穿军装，霍澄也没有像其他学生一样，拿到军装先得在家里兴高采烈地试一次，今天是第一回。他从后门进来以后直接走到了队伍前端，东方燕侧眼看到了他，微不可查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夏雨黏在穹顶的房顶上，发出腻而拖沓的啪嗒声。雨有渐停的意思，乌云却还照旧堆砌，礼堂内外的对比好比白昼黑夜。
霍泽能感受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肺正在运作，又好像不是他自己的。药起作用之后感官确实明晰，但不能给他力量感和充沛的精力。这种情况持续的时间一长，他也就习惯了，只不过偶尔会怀念以前能掌握每一根筋腱每一块肌肉的日子。
……以前？
霍泽猝然想：“哪有什么以前？”
“……艾奥未战，但谁不知道艾奥将战？新闻报道各地出现物资紧缺状况，学校由于有区府支持，在这一方面反应较为迟钝。但我们不能不意识到，联邦几乎进入了备战状态。奥西军队多次骚扰联邦边境，高墙历经摧残再难阻挡奥西的锐刀坚甲。我们身为军校的学生，难道不应该勉励自身，更加紧张而勤奋吗？”
霍澄说到这里，台下一片哗然。
再严肃的军队纪律此刻也没有约束住新生的议论。霍澄刚刚这番话实在是有些石破天惊，明显的主战意图划破了如铅重的空气。
有道反对声盖过了其他人的嗡鸣：“你的意思是得先发制人？！”
一位着白色军服的教官肃然站起来，对着那个方向喊：“坐下！”
罗遥川刚进来就听见霍澄这番激进言论，再看看前排众多领导没有一个面露惊讶，心说：“有意思。”
霍澄继续念着稿子，丝毫没有被影响：“六根手指的奥西人代表什么？代表着联邦人的畏惧，代表着我们被压制得难以抬起头来。这是生理上的优势，但是难道，我们就不能战胜这种优势吗？难道是真的天命难违吗？我以为没有天命，联邦人走到今天，从来没有屈从于必然性。
“造物是钟爱对称的。只要敢战，我们就能够打破不平衡。”
霍澄说完了，她停了下来，眼神又扫视了一圈，最终停在了霍泽身上。
霍泽也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稿是他给的。
穹顶礼堂“轰”地一声炸开了锅。有大声反对的，有小声赞同的，更多的是窃窃讨论霍澄用意以及前排校董、高层看法的。主持人的再度上台也没能平息议论大潮，他咳嗽了三四声，试图吸引人群的注意力。
主持人心里没底，流程安排上没写霍澄具体会讲什么。
他咳完话声还是有点虚弱：“谢谢霍澄同学的发言……”
没人关心他是否已经上台。
主持人只好扯着嗓门，试图吸引学生们的注意：“下面是开学典礼的最后一个流程，请东方燕校长上台宣布艾奥两百周年军演的关宁小队最终名单！”
嗡嗡声一叠更比一叠高。
东方燕缓步走上去，笑容可掬。学生以为他又要滔滔不绝，即使教官一再强调纪律，也根本没有停下说话的意思。
霍泽之前和罗遥川说了那么一串，虽然没有明指什么，但罗遥川心里没来由地就舒畅多了。他整理了领口，又仔细检查了扣子有没有扣好，军靴有没有溅上泥点，最后满意地抬起了头。
纵使刚才的某一瞬间罗遥川心里的担心惊异快要把他淹没，可现在他做好了和霍泽并肩作战的准备。
东方燕一把抓住悬浮话筒，扶了扶老花镜：“下面由我来宣布艾奥军演我院派遣队伍名单——
“我院此次共派出α、β、特遣三支小队。其中，α小队任命队长为地面乌甲操作学院三年级罗遥川。”
这是要队长上台受命的意思。罗遥川听到自己名字，抬腿往主席台上走。
“……其中，队员六人分别为，机械与通讯工程学院下属研究院研究员霍泽、空中银甲操作学院毕业生谢阳弋、地面乌甲操作学院瓦莉娅、空中银甲操作学院简唱、地面乌甲操作学院高桥原、地面乌甲操作学院，霍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