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花开7(2/2)
照着他那不敢宣之于口的、见不得光的感情。
费容予等了半天,才发现荣珩桃花眼泛红,像是快哭了。大风从山坡吹鼓起他的白衣,让他看上去十分孱弱。
费容予这才急了,急忙忙上前,胡乱用袖口擦了擦他的眼泪:“我就是稍微语气急了点,怎么这么容易就哭了?我也没说重话啊?”
荣珩对费容予轻轻说道,“我父亲去后很长一段时间,费叔叔都不太爱开口说话。过了两年,忽然费叔叔不知哪里拿来一套衣裳,要我看看像不像我父亲平时爱穿的那身,说要给他立个衣冠冢。”
说到这里,荣珩心尖微微颤动着,像是被密密麻麻的刺扎疼似的。
缓了好一会儿才把话说下去,他不知道他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怕被人发现,费叔叔总是来去匆匆不肯多留。那天他却在山洞口驻足许久。我走近了,却看到他抱着那衣服,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谁说话。”
荣珩已经哭得哽咽,“他说——他说——”
他说,你跑哪去了,怎么不到我梦里来让我看看你。
他说,若连衣冠冢都没有,死后你要我去哪里寻你。
他说,你好狠的心,丢下一双儿女给我照顾不准我去找你。
那天荣珩站在身后听费启明说了许多许多,懵懵懂懂间好似明白了什么。他回去打开那个父亲交代给他的锦囊,看到那一纸婚书,心下大骇。
他有着世间最通透的七窍玲珑心,却看不懂这些亲亲爱爱。当下只觉得悲凉,山洞风呜呜作响,更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后来,他遇到费容予,对天下情爱忽然间就无师自通。
他懂了“爱我所爱”最甜,“求而不得”最苦,“情有独钟”更苦。
也忽然懂了。
为什么费叔叔执意要做一套与父亲相似的衣服做一座衣冠冢,为什么要反复叮嘱后辈把结发和婚书埋入他的枯骨安眠处。
他早早存了死意,只等抚养孩子长大便追随父亲而去。
父亲落入大狱,每天要写百来张“罪状书”,可他没有只言片语提及“费启明”三个字。
因为那不是他的罪,所以他不认,不说,只字不提。
原来世人不教他们相守,他们便退而求其次,只求葬一处,求来生。哪怕是做一对相互依偎的孤魂野鬼也好呢。
可费容予说,这是见不得光的东西。
费容予不肯,他连这一点点的宽容,都不肯施舍。
荣珩死死盯着费容予的脸,盯得眼睛发涨发疼,像要把这个人刻进心里,刻进来生,刻进他的每一滴血液。
他极力忍耐,感到胸口有一团怒火如火山滚滚,愤怒、绝望、悲愤.....他很想对费容予说,少爷,你亦是我最见不得光的东西。
可他咬紧银牙,只字不提。
荣珩咬紧牙关,整张脸被捧在费容予掌心里,睫毛蝴蝶一般颤抖着,带下两行清泪。
费容予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居然懵懵懂懂想靠上去,心下骇然,连忙放手退后了两步。
荣珩再睁开眼,费容予已经站远了,他亦无从注意到他片刻流露出来的深情。
就如同于费容予而言,荣珩那些沸腾翻滚的情绪,也只是闭上眼默默流了一会儿眼泪而已。待他再睁开眼,又是那个从容的、冷漠的、自持的荣珩。
荣珩忍得肺腑都疼,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伸手抱住费容予,将疼得快要炸开的头抵在他心脏处,侧耳贴着听他平稳的心跳。
他近乎放纵地任自己在这当下崩溃和软弱,只在费容予面前,这一生只这一次。
荣珩对费容予说:“容予,算我求你。不要迁走费叔叔,不要赶尽杀绝。”
费容予被他一声“容予”喊得丢盔弃甲,一时间只是惊愕,迟疑道:“你....刚喊我什么?”
荣珩这些年规规矩矩本本分分,喊的从来是恭恭敬敬的“容少爷”。一声容予,几乎有了僭越之嫌,费容予却无端感到心底被热毛巾烫了一圈似的,妥帖得舒服。
何况美人在怀,荣珩的主动实在太让费容予惊讶,下意识就回抱了他。
这怀抱像是触电似的,电得费容予每一根骨头都泛着酥软。他简直不舍得撒手,越抱越紧,竟无意识将他勒在怀里。
像要把他勒死在怀里。
费容予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极没有安全感又充满独占欲的姿势。他只听到荣珩又喊了他名字一遍:“容予,我求你。”
现在气氛太好了,谁要是说不谁是猪头。
所以费容予就鬼使神差地,就破天荒第一次低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