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花开5（2/2）

荣珩还在惊讶，费容予却几乎是拉扯着把他从地上拉扯起来，看着像是照着他脸上来一拳。最后却只是用大手箍住了他的后颈，用额头靠着他的。

费容予居然被吓得浑身都在发抖，仔细看眼底居然还有泪光。

荣珩微微讶异，即使被他的手弄疼也只是皱了一下眉头。他抬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没事了。”

费容予听到他说，心里一直悬着的那颗心咚地一声坠了下来。

费启仁那边也终于缓了过来，他哈哈笑了起来，甚至为荣珩大声鼓掌起来：“不错不错，真是不错。果然是我教出来的徒弟哈哈哈。”

费启仁伸手去拨弄肩膀上的海东青，喉咙咕咕了两声，那鹰像是听懂了，抖了抖翅膀，就窗口飞了出去。

费容予的人只说要瞄准费启仁，却没有人说要对鹰怎么样，就没有人开枪。等费容予动手想开枪射下那只猎鹰的时候，已经晚了。

海东青被称为“万鹰之神”，飞起来如雷电疾驰，就这一秒的时间，掠过窗户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费容予是不知道费启仁放走猎鹰做什么，但总归不太可能是不想眼睁睁看着猎鹰死在这里。他只是下意识地要拦住那只海东青，出于本能觉得这事不对。

但费容予此刻无心去计较那么多。

整个屋子只剩下费容予的人，他勿需再像从前那样伪装。他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这世上最后一个父亲同源所出的兄弟，心里说不出的平静。

从前叔伯惨死的场景，一幕幕从他眼底走过。

费容予心想，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到底还是要他亲自送走最后一个叔叔。他拉开椅子坐在费启仁面前，仔细地打量叔叔的眉眼。

依稀能看到一点父亲的样子，毕竟是同胞所出。

费容予听到自己的声音沉稳，透着说不出的沉重：“父亲在世的时候，与小叔叔关系最好。我记得，小叔叔小时候，常常给我买糖吃。父亲常说.....常说.....”

费容予有点说不下去，等没那么激动了，才继续道，“父亲常说，‘你小叔叔小时候生病病坏了身子，长大怕是没法有自己的子嗣。容予，你长大后要多帮着启仁叔叔叔，把他当成亲生父亲看待’。”

费容予模仿着父亲的语气，让坐在对面的费启仁神经质地一抖。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坐在对面的不是费容予，而是他的四哥。

“父亲生性宽厚仁和，对每一位兄弟都极好。那时候正逢动荡，祖父有钱不敢花，怕遭杀生之祸。和所有人一样要凭票领饭，光是孩子就饿死了两个。父亲上山打猎，打着的猎物都是先分祖父再分小叔叔，才去给其他哥哥弟弟。轮到我和母亲，常常是只剩下骨头汤喝。”

“别说了。”费启仁激动得要站起来，却被左右压制着。

费容予却停不下来：“有一次小叔叔病了，烧了三天三夜，祖父竟然宁愿死个儿子，也不愿冒险拿出一块金条。是父亲背着叔叔走了三天，见了医馆就跪，磕破了头，才求得一个医生心软才救了小叔叔一命。”

“别说了！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费启仁双目赤红，无力地在座位上挣扎着。无奈被人钳制住肩膀，动弹不得。

“十多家医馆，父亲跪了一路，也嗑了一路。回来的时候，脸上没有一块好皮。”费容予捏着拳头放在膝盖上，闭上眼睛，缓缓说着往事；“后来，父亲死了，他的残肢被运回来。”

荣珩上前，从后面扶住了费容予的肩膀，眼底也暗了下去。

“原本祖父想草草下葬，是小叔叔第一个站出来，说——‘费启明不配费姓，不配入祖坟’。后来我母亲拉着我跪在地上，求祖父应允父亲入葬祖坟，不至于最后落得孤魂野鬼的下场。叔叔伯伯好是慷慨激昂，口口声声父亲应当下十八层地狱。”费容予再睁开眼，已经一片清明。

费启仁几乎是生理性地颤抖起来。

费容予看着费启仁：“为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想替父亲问一句：为什么？

父亲他到底做错什么？

费启仁泪流纵横，手指紧紧扣着木椅扶手。他颤抖着双唇，像是被谁打了一枪似的，居然连坐都坐不稳了。

“他这一生，为人父，慈爱有余；为人兄，殚精竭虑；为人友，以身相报。为什么？为什么最终落得草席裹尸的下场？”费容予声音并不大，更像是一种无解的自问。

费启仁捂着脸，指缝传出低低的呜咽，被掐断了脖子似的。他靠着椅背默默流泪，哀求着：“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费容予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