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辰2（2/2）

沈绰终于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披衣裳一边询问：“哦？”

冉闲换了个姿势，慵懒半卧在太师椅上，手中扳指相扣与红木桌子发出清脆和谐的声音：“那个凝霜……是夏姑娘的侍婢吧？”

沈绰不置可否，眸子划过一瞬异色，叫人看不出态度：“无忧兄的能耐愈发大了，连我府里的人都敢跟踪。”

“我那小书童倒是想跟过去瞧瞧，可凝霜姑娘警觉，早早儿便发现了。”冉闲轻轻理了理衣袖，“你猜怎么着？那丫头改了原先的路子，巴巴儿跑去街市拐角处一家医馆里头了。”

“医馆？”沈绰面色依旧，心里却有了几丝盘算，“无忧兄指的是……”

心知肚明。冉小侯王点点头，这回话音及其肯定：“不错。正是昔日瞧见负伤的曦玉姑娘的那片地带。”

沈绰停了手头动作，片刻工夫似察觉到什么，万般情绪统统化作一声浅笑：“……这有什么。无忧兄未免小题大做了。”

冉闲心神领会，听罢这话微微上扬了嘴角：“随口一提罢了，长熙兄有数便好。我也不便过多叨扰，就先告辞了。”话音落尽，缓缓推开了厢房木门。

果不其然。连接院落的长廊处透出一抹女子背影，步伐有些凌乱，正是夏璟白无疑。

沈绰一蹙眉头，待人彻底离开才招呼小六过来：“你去查查那家医馆。”

小六颔首应声，刚行两步又顿住了脚下动作：“公子，”他郑重呼出一口气，“夫人的死因……有线索了。”

那边夏璟白慌张得不行，头也不抬走回自己屋子，一进门才发现掌心攥得太紧，堪堪掐出了一手粘腻冷汗。

凝霜自知做错了什么，小心翼翼端来一盏茶水，却不料主子脾性大得很，一拂袖打翻瓷杯，下一刻便是一掌火辣辣的巴掌不留情面地扇在自己脸上。

“主儿……”姑娘彻底吓懵，哆哆嗦嗦颤抖着身子，“扑通”一声硬挺挺跪了下来。

夏璟白无力闭目，伸出手反复揉捏着太阳穴：“叫你做事留意一点留意一点，你就是这样 ‘小心谨慎’的？这回是医馆，下回可就是……”

“都是我的错！”凝霜心思一揪，忙不迭打断了夏璟白气急关头即将说出的字眼，一边认罪一边匍匐着上前了一些，“主儿责罚我吧……”

夏璟白闻声叹息，眼眶微微有点泛红，话音已软了下来：“我并不愿责罚你，只是皇后那边……”

“主儿放一百个心。”凝霜轻轻握住夏璟白的双手，“皇后那边……不会出问题的。”

冉小侯王走后，沈绰偷偷在府邸后院转了几圈。脚步显然是踌躇的，好容易临近某一处地界，想踏进去，却又不敢踏进去。

小六缩缩脖子，抬眼看身前空荡荡的厢房，入目一片冷清萧瑟之景，衬得如此冬天更加寒意刺骨——以前的公子……可从没来过这里。

于是不免有几分困惑浮上心头：“公子您……怎么想着来夫人的寝房了？”

沈绰闻言攥紧拳头，一双眼睛被冷风吹得干涩发疼：“这就是夫人从前居住的地方？为什么简陋寒酸成这个样子！”

小六愣了愣，猛地把脑袋低下去，开口声音微若蚊蝇：“公子自娶夫人过门便不曾宠幸夫人分毫，府里头的下人们又个个是看人脸色做事的……”

“……所以也没有人知会我一声？所以就任由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沈绰狠狠捏着扇骨，“她无论如何都是我的夫人啊！”

小六显然没料到这一出，一时有些发懵，哆嗦半晌不知说什么，只好沉默着。身侧沈大公子很快也泄了气，任冬风吹起鬓边一缕发丝，吹出两分凄凉的意味——

几乎一瞬的工夫，他意识到自己亲手毁掉了什么东西。比如那个姑娘……从前是他的夫人，现在不再是了。

一个年过得平平淡淡，没了往日张灯结彩的热闹气息，公子府上下的人情味减褪了一些；连带着近旁其他几户富贵门庭也丢了团团圆圆欢天喜地的兴致。

年后沈老夫人的六十大寿却是一场重头戏。身份威望摆在台面上，没有人敢稍稍怠慢，光请帖便洋洋洒洒发遍了整个京都，从小侯王府到皇宫大院，宴席当日万众齐聚之胜景着实令人自肺腑发出三两声慨叹——沈家，到底还是那个沈家。

沈绰在祠堂一人呆了片刻，望着台上沈老太爷的灵牌微微出神，再拉扯回思绪，还是听到门前一阵洪亮马蹄声响起的时候。

小六一路小跑着推门进来，边说话边轻轻喘着气：“公子公子，曦玉姑娘来了。”

※※※※※※※※※※※※※※※※※※※※

沈大公子每日三省吾身：

我还不如把手剁了！我还不如出家剃度！我还不如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