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室(2/2)
郑旦几乎是在顷刻间便察觉了自己周身低下来的气压,下意识地抬头,便又撞进了他眼睛里,蓦然发觉他现今眼中仿佛有墨云翻卷,不得平息,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东西。
这眼神里饱含孤寂与痛楚,让郑旦不明缘由——或许她能够猜测到什么,但她如今却不是很想去猜测这件事情。
郑旦几乎是在看见他这种眼神的同时就立刻把自己的眼神移开。
“……走吧。”终于,夫差终于认输般,当自己从未说过刚才的话一样,不再看她,迈步朝前走去。
这次的情形掉了个个儿。夫差没刻意照应着郑旦的步伐,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郑旦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提起裙子,一路小跑才勉强能够跟着,不被夫差甩在身后。
但哪怕是夫差在前面,去往的方向却仍然是吴宫的方向。
自方才起,夫差丝毫没等她的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气。虽则她也可以说算是身有武艺的人,终究她学得不过是微末技俩,实际上郑旦却还只是个不那么柔弱,身子还过得去的女子。
这样一个赶着另一个的步子,走到吴宫的时候,郑旦已经有些体力不支,纵使没有气喘如牛,但脸上还是带了些因为费力产生的潮红色泽。本来经雅宴上被人拿着梅子酒一淋,加之方才的大雨,她还觉得身上有些发冷,这一路下来,却丝毫觉不出来,反而觉得有些热了。
守在吴宫的时月远远见有人回来没先迎出去,而是找出件干净衣物搭在胳膊上,就在屋中等着两个人进来。
郑旦一进屋里,便先接到了时月递过来的衣服,听见她温温婉婉,听着怪没脾气的声音,“美人可算是回来了,这一身湿淋淋的,先过去换套衣服。”
时月语气并不算生疏,甚至还有些催促的意味,倒是把一旁冷着脸的夫差晾下了一般。郑旦貌似没注意到她这看起来有些奇怪的行为,接过她递过来的干净衣物,虽然没急着换下自己身上这身,但还是应答了一声,“知道了。”
夫差像是也没注意到时月的行为,径自坐在一边的榻上,见郑旦还没有换衣服的打算,眉头稍稍拢了起来,抬眼打量她一眼,“怎么不去换?”
“妾怎么好将大王一个人晾在这里,”郑旦还要再做出谦逊懂事的姿态,被夫差不耐烦地摆手打断,“寡人命你去换。”
夫差既然都用了“命”字,那么即使再不合规矩,也因着他这句话成了合规矩的。郑旦只好应下,搂着时月方才递过来的那身衣服,转过屏风后通过暗门,走进了耳室。
吴宫的地界极大,哪怕是在郑旦住进来之后,也暂且有些地方没能完完全全地清扫干净。而这耳室虽然已经叫桂姬时月简单清扫过了,却没放什么别的东西,只在里面竖了一张暂且放不下,被卷起来的席子。
这席子如今倒是能派上用场。没人伺候,郑旦只好小心地将那张席子放倒,稍稍拉出一个角暂且方便自己坐着换下自己身上的衣物。
因着并不算方便,郑旦换衣服的时候动作便慢了很多;又因为她一心在换衣服,也就没特意去注意外面的人在说什么……当然,即使她注意了,也不见得真能听出个原委。
耳房之外,时月声音压得要比平时都要低一些,甚至不会比十余米外蚊蝇的声音大多少。她凑在夫差耳边,将近日里郑旦的动作,事无巨细地一一禀报给夫差。
夫差听得极认真,哪怕是鸡毛蒜皮的事情,也不曾错漏半分。这些琐碎小事,竟然能给他带来什么乐趣一般。
直到听到“似乎有什么人,老在往这边打探”的时候,夫差的神色才终于稍稍变了一变,“可能查清楚是哪边的人?”
“看形迹看不出来,只能确切知道不是本国人士,”时月略加思索,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猜测,“大抵是鲁国那边吧。”
夫差不尽信时月的推测,却也只是压在了心底。将此事稍作记下,他才淡淡地,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问她,“怎么吴宫中伺候的只你一人?”
“除奴婢外,另有一人跟着美人一同去的雅宴,现今不知怎没跟着美人一同回来,”夫差这个问话有些莫名奇妙,让时月回答的时候也有些一头雾水之感,“配给新送来的这些美人的,不都是这样?”
“这样么,”夫差闻言若有所思,“寡人觉得太过委屈。”
说得是谁委屈,却没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