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2/2）
所谓狗急跳墙，何况文千岄这颗棋，对夜千嶂来说还是极为重要的。
他身后的剑阁老阁主的下落，以及玉珏被盗一事幕后的真相是什么，还有待继续查明了。
方千睿抬眼，云染自然就领会了，他向上座走去，在台阶之下停下了脚步，双膝跪地神情恭敬而肃穆道：“弟子感恩不尽！”
“快些免礼。”文千岄脚步带着急切，几步便走了下来，“本尊的疏忽，和该道歉，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本尊说。”
“天尊日理万机，自然不能事事亲顾，这段时间罪崖的面壁思过也是给弟子的磨练，弟子也铭记在心，不敢再有很么要求。”云染的回答，不仅方千睿满意，连文千岄也是十分欣赏。
可惜这个弟子对于长阳过于忠心，当初他之所以选择他为突破口，一来是因为他在长阳的地位，虽然只是云字辈，但不仅受到玉天阳的欢喜，就连剑尊方千睿对其也是极为赞赏。
其次就是他与子未的关系，文千岄本就怀疑子未与楼未烛有关，而当剑阁老阁主对他所说的事情，他一直都记忆犹新，深知内幕的他，很了解子未的存在对于天门的危机。
但如今他却骑虎难下了，子未他不能动，因为姬千商他惹不起，
可他不能动，不代表别人不能动。
在文千岄心中，只要处理妥当，哪怕成了墙头草，总好过成为弃子，如果此事只是牵连自己一条命，倒也罢了。
偏偏事关身边那个最重要的人，他断然不能让谢明煦因此而被牵连，何况他背后还有整个飞星斋。
他们都是无辜的人！
“说的好，说的好。”文千岄点头称赞，手中还轻轻拍着云染的手背。
很快，云染就退开了，文千岄的关注点自然就在子未的身上，这一战他也是出乎意料，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凭子未的修为，断然不可能是地煞狱御主古元良的对手。
谢明煦曾经分析，这一战只怕是夜千嶂有心做出来给子未在天门立威的，虽说灭一个地煞狱对天门有利。
但子未过于出挑，实则有利有弊。
文千岄虽然初任天尊时间不久，但他早年游历天下，对于尘世的势力远比天门其他人了解的更多。
这赤日书院，并不好打发，但他却不能让子未折在这赤日书院手中。
想到这里，文千岄对子未招了招手，他今日来的最大目的还是子未，因为除了传言子未一战成名，另外还有一个消息。
那便是子未在鬼道一战中，曾经自认他是楼未烛。
这件事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相信不久以后，赤日书院便会以此来寻衅，为他们损失的仲思远讨回公道。
现在的子未已经不似初入天门时的胆怯，他很清楚，这天尊是要问自己，关于鬼道一战的事情。
子未规规矩矩地行礼，也没有避开文千岄的触碰，他猜想这天尊想必是要探知自己的修为精进到何种地步，若是避开反而会让天尊对他起了疑窦。
文千岄先是吃惊子未的坦然自若，后又讶异他竟然即将破空冥，这进步可谓神速，比起当年的夜千嶂也是不遑多让。
而之后，子未还要进入剑陵秘境，这是优秀的剑修弟子都必须通过的考核，何况子未还是剑尊之徒。
文千岄握住子未的手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方千睿不慌，反而是玉天阳心里七上八下，喝茶，再喝茶，以至于茶盏一直都握在手中。
“和本尊说说，你是如何杀了古元良的？”文千岄语调和蔼，双眸掩藏掉的猜忌，却忽略不了谢明煦留在他心中的那些提点字句。
此局是夜千嶂所布，怕要的不仅仅是古元良的命，方千睿之所以出战恐怕也不是仅仅为了子未。
最初谢明煦就一直提到姬千商，而方千睿当时也没隐瞒，他是要去拿东西，可见事关姬千商的复原。
难怪他们会提出子未与子初同时行拜师礼。
这样的话，那到时候赤日书院来犯，就不是他文千岄孤军奋战了。
文千岄这个问题问得方千睿心里不安，他算不出子未会怎么作答，却又不能代替子未作答。
但对子未来说，他早就知道回归天门之后，夜千嶂给到他身上这个荣耀，天尊文千岄就首先要弄清楚，因为他还没忘记最初文千岄对自己的态度。
那时他还说过，自己与夜千嶂勾结，意图颠覆天门。
所以这一次，他断然不能将夜千嶂说出来。
见子未没有马上回答，文千岄的眼中不免流露出揣测，他在思考是夜千嶂背后教授，还是方千睿早有准备教过子未的应对之法。
如果是这样，那么古元良之死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就在殿内之人诸多揣测与不安时，子未开口了：“回天尊，弟子在鬼道释出了楼未烛的身份，借虫族之力，令他们自相残杀，弟子从中获得渔翁之利。”
清透的嗓音，像是山涧的清泉，听得人心旷神怡。
有那么一瞬间，殿内安静地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文千岄想要细问，但却没有什么理由再问得仔细：“好，好！后生可畏！”
倒是方千睿补了一句，让文千岄心中突然一凛。
“子未，你说你用楼未烛的身份与虫族合作，那他们的领军之人，又是谁？”
子未一时没有明白师尊的用心，但却如实地回答了：“听他们言谈之间，应该是虫族公主，名为夷娃。”
“你这样说，是指这夷娃公主与楼未烛之间有私情？”文千岄为掩饰心中的震惊，故此有心用楼未烛作为话题。
这反而让子未心里不悦，只是他表面未做表态。
夷娃公主对楼未烛的情意，子未隐约能了解，这完全是因为理念相同，但若说他们之间有那种私情，子未觉得这是玷污了楼未烛。
更何况夷娃算起来有恩与自己，他觉得不该私下议论他们之间的事情。
“回天尊，弟子并不清楚。”子未说完，便垂下了眼，他不希望楼未烛的名声有污，因为他觉得，这是对死者不敬。
何况夜千嶂心里对楼未烛极为重视，他不想夜千嶂为此不悦。
“此战你大获全胜，择日不如撞日，七日之后是吉日，不如你与子初的拜师典礼就定在那日，也恰好给你师徒两人摆一个庆功宴。”文千岄先是对子未说，而后视线又转向了方千睿，似乎在听他的答复。
毕竟事关姬千商收徒典礼，总要听过他本人的意思。
方千睿当然看得出文千岄的试探，他想知道姬千商的境况：“那本尊就替千商谢过代天尊美意。”
“好，那此事你们就不用操心，本尊会着人办得妥当，你们远战鬼道也辛苦了，这几日就就好好休息。”
文千岄说完，也起身告辞了。
直至他的身影消失，玉天阳才忍不住抹了下额头，随后放下了手中早已空了的茶盏，原来他不知不觉竟将茶叶都吞入了腹中。
“师伯，你说天尊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你可知他身边之人出自哪里吗？”方千睿没回答，反玉天阳。
“师伯是说，一直暗中在他身边保护的那个人？”玉天阳当然明白方千睿所指，那个人他观察很久了。
因为他不止一次暗中进入长阳峰，长阳剑阵他能进入，代表他实力不差而且一定擅长某种特殊的能力。
“尘世之中，赤日书院最为翘楚，但其实锋芒太露，飞星斋为泓瀚国实力最强的门派，自然有其生存之道。”
“师伯是说……”玉天阳想了想，那些传言似乎心中明了了，“我听说，飞星斋赤龙长老在当年一战后便不曾回归。”
子未听到这里，双眼一亮，他直觉这玉天阳说的当年一战，应该就是薄泰言和霍琇芳参与的那一次鬼道剿灭战。
“飞星斋乃是兵家之地，内中之人各个擅长谋略，无为而治是他们信奉的理念，这与赤日书院是两种极端。”
玉天阳明白，剑尊言下之意，就是文千岄能猜中这并不算什么。
倒是子未有些按耐不住道：“师尊，那一战是不是就是二十五年前剿灭鬼道联盟的战役呢？”
子未说道这里，方千睿才想起，他与夜千嶂在地煞狱密道内所遇到的事情，因为他急于赶回天门，还来不及问清楚。
“确实就是那场战役，文千岄是当时天门主帅，也算是正道联盟的主帅。”方千睿给了子未答案，自然也有问题要问，“我们离开地煞狱禁地之时，你所说的无妄山庄的副庄主以及那霍琇芳的尸骨，究竟发生何事？”
玉天阳听到这里，禁不住愕然：“什么？薄泰言和霍琇芳死了？”
子未看向玉天阳，对于他的反应，他感同身受，因为当初他听夜千嶂说出这两人身份时，都感到震惊。
更不要提薄泰言的名字在天门的意义。
震惊过后，玉天阳满面都是惋惜，显然是哀悼天门损失了一个未来的人才。
如果这薄泰言入了天门，师从三老之一的冀北冥，那天门真是如虎添翼了。
“师尊，除了知晓古元良曾经掳走了霍琇芳前辈，我们还没查清，霍前辈为何甘愿留在地煞狱，而后两人又为什么死在禁地之内。”
子未始终觉得有些遗憾，不能为薄泰言讨回公道，他为霍琇芳付出那么多，想必是极其在意这个女子吧！
“关于此事，待七日之后的拜师典礼上，有机会可以向无妄山庄的庄主说明”方千睿此意，其实是想借无妄山庄给赤日书院一点压力。
毕竟子未此举对他们有恩。
只不过，夜千嶂是不是会送回那两人的尸骨呢？
这件事他要之后才能单独问子未。
“弟子遵命。”子未心里知道，师尊还有许多话要问自己，通过自己去了解夜千嶂现在的想法。
“子未，你与云染先退下，我和天阳有话要谈。”方千睿看向一旁有些不明所以的玉天阳道。
很快子未与云染就退出了长华主殿。
“师伯，你不是应该有话要问子未？”玉天阳疑惑道。
“我有事要你去办。”方千睿向玉天阳走了过来，随后在他耳边低声道，“我需要你亲自去一趟无妄山庄。”
“师伯是想我去打探，千嶂师伯的是不是已经将薄泰言的尸骨送回了？”玉天阳在方千睿眼中得到了答案，之后便离开了。
子未回到偏殿厢房，却没想到子初竟然在那等待许久。
云染见到子初，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毕竟原本的师弟如今变成师叔，而且子初还做过危害长阳的事情。
倒是子未显得十分自然，算起来他和子初都是受到夜千嶂的教导。
“弟子见过子初师叔。”云染毕竟是首座之徒，愣了片刻很快也就恢复了。
子初没有说话，但眼神流露出的是有话要问子未。
“云染，你先去我房里，我稍后便回。”子未看向云染，为了让他安心又拍了拍他的肩头。
云染心中是有些不适，对于子初他还有些难以释怀。
但他却不能违抗子未的话，注视了子初片刻就先离开了。
子未跟着子初进了他的厢房，房内尚未点灯，窗外是西斜的日头，带着橘色的光映照在洁白的墙上。
两人沉默了很久，谁也没先开口。
但子未却能猜到，子初找自己的目的是为了夜千嶂。
他不说话，是因为还猜不透，子初现在对夜千嶂的心思，究竟是仇恨还是感恩！
终于，子初还是忍不住，他等子未回来已经等了好几天了：“师兄，他……你是不是见到他了。”
子未当然担忧，即使夜千嶂说过子初不同了，但事关夜千嶂的性命，他不能掉以轻心，所以他警戒心依旧没放松：“我不知道，你说谁？”
“师兄也变了，过去你不会如此戒备。”子初的唇角有些许苦涩，或许人走过错的路要别人对你改观，就没那么容易。
先有云染的警惕，如今又有子未。
也是，他们毕竟年轻，不似剑尊和夜千嶂这般豁达而通透。
“千嶂师伯，他还好吗？”
“你不恨他吗？”子未心里还是不放心，不免要问的透彻，“不恨他试探你，甚至置你于危机之中吗？”
子初眼神中确实很复杂，这让子未明白，面前这个人同样变了，是夜千嶂改变了他，如果是过去，他一定能会马上回答，不恨！
而且神情和眼神一定不会透露出任何情感。
“我若是说不恨了，你也不会相信的。”子初的左手轻轻握了握自己的右肩，“其实连我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你还怪他杀死云栖！”子未看向子初，他知道这个云栖对曾经的云勉来说有多重要。
子初垂下头，随后又抬起，他注视着子未的双眼，仿佛看入了子未的内心：“我恨过的，但云栖何尝不是利用我……”
这一刻，子未忽然觉得曾经的云勉活的太没自我了，这种卑微地对他人好，以及之后的自我迷失，都源于一个被利用的关怀。
可云栖对他真的没感情吗？
想来，也只有曾经的云勉自己心里才知道了！
又是一阵沉默，窗外的叶片随风而入，落在窗棂之上，不一会又坠落地面。
就好像子初现在的心一样，浮浮沉沉。
他都说不出，究竟对夜千嶂还有没有恨意，但他却知道，自己不希望夜千嶂死。
“他没死！”子未的声音很低，说完之后他认真地看着子初。
良久，子初的眼神中有了一抹释然，唇角也放松了，不如之前来得压抑。
“我总归有机会，还他的恩情。”子初的低喃，子未听见了，之后他便离开了。
夕阳落下了，远处的群山淹没在一片苍茫之中。
夜色来临，月悄悄地爬上了树梢。
子未知道，师尊一定会来找自己，但其实他都没想好，关于夜千嶂对楼未烛的猜测，他改怎样告诉自己的师尊。
反而倒是方千睿先开口了：“三日之后，我会带你与子初去见你的师叔。”
子未一听，眼神中透着喜悦，他握住方千睿的手臂问道：“千商师叔没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