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2/2）

阿阮没有说话。片刻后，“他说展榕的魂魄就在你身体中的铸魂石里。”她终于答道。

“那你不想杀了我？”

“你首先是小鱼姐姐，我不会伤害你，”阿阮想也不想就回答道，似乎已经回答过很多遍，“而且……她已经死了，现在再说‘杀’没有用了。”

我松开了紧攥的右手。“也对，”我重又看向她，“帛书里面记载‘天梁祭司展榕为大偃师乐无异等人所截，毙命于巫山’，你们四个早就已经为偃甲谢衣报过仇。”

谁知阿阮望着我，面露悲戚之色。“不是的，”她纠正道，“不是我们杀了她。”

“那是谁？”

阿阮没有回答我，而是也顺着我刚才看的方向，将视线投在双鱼佩旁的通天之器，继续了自己的讲述：“在无厌伽蓝困了十几天后，我们在秦将军的帮助下从那里逃了出来。小叶子重新组合出通天之器，我们靠通天之器，分别从星罗岩和南海的从极之渊找回了昭明的影和光，组合出了昭明剑。但没想到从南海回到广州的那天夜里，初七……也就是真的谢衣哥哥，他听从沈夜的命令在广州等着截杀我们，甚至没过多久沈夜和展榕也亲自赶来。”

“我们那时还不清楚谢衣哥哥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叶子逼问沈夜，他说，在静水湖的谢衣哥哥是偃甲，初七才是一百年前被他抓获、改造成活傀儡的真的谢衣哥哥，他还把偃甲谢衣哥哥改造成了一柄叫‘忘川’的刀。但没想到，展榕听了他的话以后反应特别奇怪，好像她见到了什么特别害怕的东西，整个人都疯掉了！”

“什么？！疯掉？！”展榕居然会疯？！

“是有原因的，”阿阮继续说，“那时小鱼姐姐趁机夺回身体，原本要帮我们逃走，却被谢衣哥哥刺伤。但我因为激发了剑心的力量，阻挡住了沈夜和谢衣哥哥，大家顺利救下小鱼姐姐逃走。她醒来以后告诉了我们很多事，包括展榕疯掉的原因。”

“小鱼姐姐说，展榕是烈山部平民家的小孩，她是在五岁时认识了比她大三岁的谢衣哥哥。认识谢衣哥哥以后，她因为好奇谢衣哥哥说的‘鱼’是什么东西，日夜向她的母亲哭闹讨要，因为这个，小鱼姐姐在意识混沌中魂魄附身到还是小孩子的她身上，从此和她共用身体。”

阿阮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忽然开始讲起另一件事：“沈夜有一个叫沈曦的妹妹，她在小时候被她的父亲、沈夜之前的烈山部大祭司送入矩木中，用来试验矩木核心中神农神上的神血到底对烈山部人的病有没有效果。神血虽然治好了她的病，但她从此再也长不大，记忆也是每过三天就会重新回到进入矩木的前夜。”

“有一天谢衣哥哥来叫醒展榕，她因为睡觉意识没有清醒——那是小鱼姐姐第一次操纵展榕的身体。小鱼姐姐不知道烈山部人不需要吃饭，所以到处找吃的；谢衣哥哥因为家里有一些食物，就带她来到自己家里，没想

到到了那里展榕突然醒来，害怕到想跑回家，却正好撞上了流月城城主的宗亲。”

“那个宗亲相中了展榕，把她推荐给沈曦的父亲，要把她改造成……一个陪伴沈曦的活傀儡，要永远都不能长大，永远听话乖巧……就这样，五岁的展榕被烈山部的祭司们抓走，送到那个叫瞳的人的手里……”

阿阮说到这里做了好几次吞咽口水的动作，才带着一脸不忍颤声说出了八个字：“……剥皮拆骨，代以偃甲……”

彻骨的寒意将我包围，我在震惊和绝望之中环住了双臂。阿阮将双手搁到茶几上，也陷入了沉默。

许久以后，我说：“试验失败了。”

“这种残忍又违背常理的事怎么可能成功……”阿阮道，“小鱼姐姐说，那个过程太痛苦，展榕又太小，所以她在那时就崩溃了，直到二十多年以后，穆狩用铸魂石埋伏她，过程中牵动了她们的魂魄，展榕的意识才开始恢复。但在当时，没有人能够帮到一个被贵族改造为活傀儡的平民孩子，只有谢衣哥哥，他独自闯入城主继承人沧溟休息的‘寂静之间’，将这件事禀报给了她，试验终于停止；又因为瞳对双魂的事感兴趣，医治她并收她为徒，才有了‘天梁祭司展榕’。”

我起身，从行李中取出当初乐习偃给我画的烈山部众人的画像，抽出抱着兔子玩偶的小女孩的那张画展开：“这是沈曦？”

“咦？这不是闻人姐姐画的画么……”阿阮嘀咕了一句，“她确实是沈曦。”

明白了……难怪第一次看到这画、还有第一次听说“活傀儡”这三个字的时候，我会心中剧痛几欲呕血，因为这是让展榕彻底被折磨疯魔的两个关键要素。我放下画，坐回原位：“如果那时顾小鱼就夺回了身体，展榕又是怎么被杀死在巫山的？”

“因为虽然我们要去巫山神女的墓里取昭明剑心，但一开始她没有和我们一起去巫山，”阿阮道，“她说，神血将要耗尽，五色石也将要燃尽，沈夜也好流月城也好都注定了要灭亡，可是‘初七’很可能会和沈夜一起葬身流月城。她说她有办法救谢衣哥哥，但要以最快的速度见到沈夜和沧溟；我们见她受了重伤没有防备她，结果被她下了迷药，从而让她逃走。”

“可到了墓里取了剑心后，原本应该被小鱼姐姐救的谢衣哥哥却跟了过来，要从我们手里抢走剑心。一番争斗后墓室坍塌，谢衣哥哥为了救小叶子，自己被困在墓室里，结果……”

“我们……翻遍了墓室坍塌后的废墟……只找到……一块忘川的碎片……”

阿阮擦去落下来的眼泪，带着哽咽继续说：“回到陆上，那时小鱼姐姐才刚刚赶来巫山的水边，她说她准备好了一切了，来巫山安排谢衣哥哥的去向，可是……”

“我们给她看过忘川、说了真相，她因为太过悲痛，身体又被展榕占据。原本展榕想杀了我们夺走剑心，小鱼姐姐……却靠自己的力量……控制了身体的右臂右手……用……用忘川的碎片割破了自己的喉咙……展榕想用左手治疗伤口，她又……斩断了左臂……我亲眼看着她的尸体沉入水底……被斩下的左臂化为灰烬……可我……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说到这里，阿阮捂住了脸，已是泣不成声。我递给她一块手帕，绕到她身边将她揽在怀里。“这都是命罢了，”我轻轻拍着她的背，用肩膀蹭了下眼睛，“别难过，换个角度想啊！你想，顾小鱼也是死在了巫山水底，能和她喜欢的谢衣搭伙儿走黄泉路，对她来说……已经很幸福啦。”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如果没有你，我还不知道要绕多少弯路，”我松开阿阮，蹲下来对她说，“但我弟弟常挂在嘴边一句话，‘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如果她的事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那现在活着的我，或许就是老天也觉得她一生坎坷，所以赐她一个机会，去完成她的那些心愿。”

阿阮哽咽着笑道：“对，对啊，所以……我只会想帮你，不可能会因为展榕杀你么……”

我站起来：“好了……这又是哭又是笑的，我估计你肚子也饿了。我不是说我做饭吃的人都说好么？来尝尝我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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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阮的协助下，我准备了五人份的饭菜，其中三份分别准备给馋鸡、阿阮的灵兽文狸和赤豹小红。没想到阿阮居然还带了一坛酒，一边倒酒一边笑着说：“这是从斩风的酒库里搬来的，这种酒里添了特殊的草药，特别特别香~偃甲小鱼姐姐你也尝尝？”

我凑近了闻了闻，一股清新的味道伴着酒香吸入我的胃里：“嚯！这酒好烈的样子，你不怕醉倒啊？”

阿阮得意地说：“我的酒量已经练出来了，很好的！呐，筷子~”

我接过，刚要坐下，门外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请问顾小鱼顾姑娘可在此处？”

找我？我放下筷子，和阿阮一起出了门——门口站了两名身穿红色甲胄的士兵，二人背后皆是背了两杆红缨枪。他们先是向我后面的阿阮抱拳行礼：“见过阮百将！”

阿阮福身回礼，然后说：“这两个人我都见过，是百草谷星海部的天罡——你们找小鱼姐姐有什么事吗？”

其中一名天罡说道：“将军怀疑顾姑娘为魔头展榕附体，可开启魔域入口、操纵魔藤，请顾姑娘随我等前往星罗城接受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