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获(2/2)
“四时地泽”是由红莲山庄的破军星独创的一支阵法,传闻是其感悟四时轮转枯荣,创造出的一套生生不息的阵法。号称如“四季时下的风花雪月”,任你绝世高手也得溺死在其中。
四时地泽组成后由红莲山庄最初的六位星斗成阵,分春夏秋冬四时及白昼黑夜,横扫何药九寨三万邪教教众,活生生碾压过乱区,一扫孤单道阴霾。其中演参翊一剑定阵眼,胜了纵横江湖近二十年的魔星枯木何药,血洗半个剑南道,使孤单道上的势力全部被洗牌,从此孤单道上榣山再无何药九寨。九寨也重建,兴土木建宫室成红莲山庄,庄主演参翊聚星一统蜀地上的大半个江湖,可谓风头无两。
“原本我还在想你这种小兄弟孤身一人竟然能惊动红莲山庄的地泽,难不成是个十分厉害的高手中的高手!看来还是我想多了。”阿比盖尔捂着脸竟然还有点不好意思的娇俏来。
姜少寰:“...”
阿比盖尔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小少年身手的确是真的很不错,但脑筋太死。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死读书没正儿八经跟人交过手的被保护得很好的名门子弟。在瞬息万变的局势里,他这样的毛头小子要吃大亏。
“不过这批人蠢得很,模仿哪家不好偏要模仿红莲山庄?模仿红莲山庄就算了吧还要挑战四时地泽...真是...”
这些尸体上并没有什么别的标记来证明他们的身份,姜少寰并不能分清他们到底是哪一路势力下派来想要杀他的。但凭这些人冒充红莲山庄,那么他先前拿到那份有千机楼印鉴的卷宗也就有问题。
看来定国公府还是没有清理干净。那些人千方百计将他引来蛇山的永生之泉,想必不止这一击,应该还有后手。可那些人就这么笃定他会死在这里?姜少寰看着被雨浸泡在血水里的那些尸体,在雨中默默无语。
4
不管天灾还是人祸,过了四年,姜少寰仍觉得历历在目。
十二岁之前,他还是金贵的定国候天策上将独子,杨右相唯一的亲外孙,姑姑贵为四妃之首的淑妃,身份高贵,可说与皇子的待遇一般无二,走到哪里不是一呼百诺。十二岁之后前往瀛洲学艺,拜入无妄峰,成为剑仙清朔真人的第二位弟子,学习无上剑术令人羡艳。
这一切的顺风顺水都在四年前天策上将死讯传来的那一天戛然而止。家中变故后,收闻父亲死讯姜少寰便立即向师尊辞行启程回中土。然而就在他下山等船的那一夜,瀛洲善见城发生突变。
那一党人应该是从瀛洲后山悄声无息的攻上,以致在山下渡口的姜少寰一行人并未发觉异常。等有所察觉一切都已经晚了,无妄峰上清朔真人已经开启了万剑法阵...万道剑阵包围整个瀛洲善见城,火山从无妄峰处喷涌而出,远在山下亦能感觉到地底岩浆的热浪。周围的海仿佛烧开了的水一般,魔浪滔天。那些躲在江涛怪浪后的死侍终于伺机而动,姜家三十个前来接姜少寰回长安的影卫均死在其剑下。
三师兄带着重伤护姜少寰逃出渡口,眼见不敌,千钧一发间山上却破空飞来一把染血的剑。
那剑遇人便斩杀,姜少寰清楚的记得,剑在杀了包括三师兄在内的二十一人之后饱饮鲜血定在了他眼前...想到这里姜少寰闭上眼睛,似乎眼前还充斥着火海、惨叫、翻滚咆哮的巨浪。那是他最不愿意想起的一段记忆,也是最害怕的一段记忆。
等他乘船逃出瀛洲,在海上遇见风暴船被海浪打散落入海中。再次醒来已经是在登州,身边仅仅剩下那把古剑。后来,二叔姜煜的人终于在登州寻到浑身是伤高烧不退的姜少寰,于是联合司徒相府,姜煜在明,姜少寰随司徒相府那一队在暗有惊无险的回到了长安。可那时...定国公府均已下葬,除了祠堂里的碑文与牌位,姜少寰什么都没见到...
究竟当年父亲在外究竟做了什么,才会提前预知自己即将死去而去做棺材?究竟姜家里藏着什么,朝廷在忌惮什么,连家中顶梁柱都死去了还不肯放过,还要对自己赶尽杀绝?
5
“家破人亡了啊...”阿比盖尔的声音在雨中轻轻化开,像是怕惊醒了土下的亡灵。一边的少年站在雨中,身姿挺拔得仿佛无法击溃的样子,但阿比盖尔总觉得嗅到一丝丝克制掩饰的悲伤瑟然,没等他辨清楚,姜少寰便开了口。
“走吧。”
声音冷静,无懈可击。阿比盖尔跟他身后回房,怀疑自己刚刚嗅到的是不是错觉。
进了屋子,阿比盖尔翻箱倒柜找出几条被子和药,将药和帕子丢给姜少寰。自己在一旁大咧咧的脱掉了湿衣架在一边烤干,一面欣赏着自己蜜色的肌肉勃发的好身材,一面拿帕子仔仔细细给自己擦干。
弄完后又拍着腹肌往火堆里加了一些柴,还不忘往里丢了几个番薯和土豆,拿刀削了几根木枝串了玉米烤。等他这些做完后见湿透的少年还垂头坐着不动,啧了声挪到过去,伸手去捉他的手臂。姜少寰从沉思中一下惊醒下意识的就一掌去挡,被阿比盖尔绾了个手花挡开,指着他手臂上的伤口:“姜小哥啊你这手臂要不要啦?”
姜少寰这时才反应过来,痛觉慢慢爬满了手臂,胡人以为他迟迟不动是因为害羞,拍着膝盖哈哈笑道:“哎哟我的天啊,咱俩俩男的,你还害羞个什么劲儿啊...嗯?!难不成你是女扮男装的?!”说完他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瞪大了蓝绿色的眼睛,稍微凑近了点打量姜少寰。
江湖传说里总有姑娘们为了自身安全和行动方便出门都女扮男装,虽然说这少年是有点秀气奶气,但瞧过去还是有棱角有明显喉结的,“不是吧,也不太像啊!”
姜少寰:“...”
胡人都这样说了他也不能太扭捏,于是姜少寰就在阿比盖尔火辣辣的眼神之下淡定的脱了。看着少年有条不紊的动作,那股与生俱来的尊贵与优雅始终是在任何场合都抹不掉,皱着眉纠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个女的。最终阿比盖尔盯着面前人白皙细嫩的皮肤,略微起伏的胸...胸肌,露出个失望的表情...
虽常年习武又从军,但因年纪还不大,所以还没有脱离少年特有的纤细。又因为身份尊贵,养得细皮嫩肉的,上面留有几道伤疤,有些时间久的只有淡淡的痕迹。阿比盖尔瞄到少年胸口竟然有一处最为狰狞的伤口。那是剑伤,看时间已经是十年以上的旧伤。之所以用“狰狞”来形容,是因为那一剑的位置在心脏上。阿比盖尔不动声色的假装伸了个懒腰,把身体向后仰,瞄到少年同一个位置的后背也有一道伤。
也就是说,这一剑的力道,将他整个人捅了个对穿。
阿比盖尔打了个寒颤,这都什么人?捅穿了都,怎么还活得下来...他隔着烤着的湿衣递给姜少寰一壶从厨房翻来的酒,少年迟疑接过,胡人强行跟他撞了下,酒香翻出来,落下肚,淡得没什么味道。
一时间,酒入愁肠,只剩风雨声与柴火爆裂声。等酒尽数下肚,阿比盖尔突然觉得这个气氛吧太冷了,于是想活跃活跃,漫漫长夜有酒有美人总得唠点什么吧!于是清了清嗓子扭头看着姜少寰郑重道:“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姜少寰:“?”
阿比盖尔看见少年好像没有懂的样子又道:“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姜少寰:“??”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这难道是什么江湖组织的暗语?姜少寰略微迟疑道:“家事国事...事事关心?”
“嗨哟小哥可以的呀!会背诗啊!来来来我们接着来!”
姜少寰:“???”
“那什么,你们中原人不是最喜欢‘以诗会友以酒会友’吗?那么交朋友之前不是该吟诗么?”
“...你等等,”姜少寰有点想笑,顾忌着礼貌还是忍住了。阿比盖尔瞪着大眼睛看得认真,他本想给这位国际友人解释解释他们中原人交朋友不需要吟诗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想到自己此行生死莫测,实在不该再将他稀里糊涂的拉入伙,于是出口的话便成了“早点休息吧。”
阿比盖尔看他神色里还藏着七分无语两分无奈一分警惕,也不强求,小酒壶一扔顺势就躺下了,嘴里还在嘟囔着诗句。姜少寰望着火光,没有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