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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4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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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锦南深浓的眸色, 幽黯得化不开。

眼前时空转换了场景, 隔着面前的女人, 他看到的似是一片刺目的惨白。

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声, 和孩子再没呼吸的发紫的脸。

他冲进房中, 看见的跪了一地的人。

每个人都神色哀婉, 看着他的目光中满含了同情。

冷氏缓缓从床头站起身, 一对哭肿了的眼睛再也没有往日的柔情和清明。她自责,愧疚, 悲痛, 也害怕,她神色复杂极了,安锦南看了她一眼,重新将目光投在那小小的孩童身上。

他才学会说话, 才学会走路,会笑着拍着手,跌跌撞撞奔到他怀里, 喊他“爹爹”。

此刻,他却是面色发紫, 嘴唇发乌,肉嘟嘟的小脸瘪了下去,他惨遭病痛折磨, 在父亲离开家中的短暂的几天内,瘦脱了模样……

安锦南如何敢信,那是他的孩子?

他经历过许多的生死离别。这一生, 背负了太多的人命,也失去了太多了的亲人。

父亲、母亲、兄长、叔父、堂弟……十七岁,他用稚嫩的身躯从战场的死人堆里将父亲的尸骨亲手挖出,一路背负回乡埋葬。

时隔两载,他不情愿的娶了怀有他骨肉的女人,只为了眼前这个动也不能动的小小人儿。

那是他的血脉,他安家的延续,给他以希望和安慰,给他阳光和温暖,将他从绝境中拖出来的人……

此刻,他以这样的模样枯萎在床上。

热泪,从安锦南的眼中夺眶而出。

他一步步的靠近,步子抬起得无比沉重缓慢。

脚步似灌了铅。

无边的恐惧攥住他。

他多希望,那不是他。

他多希望,他并没有死。

无尽的懊恼锤击着他的心。若他不曾走,若他一直在旁盯着,小人儿是不是就不会死?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他双目模糊,终于靠近床榻。

他伸出手,虚虚抚在小人儿的鼻端。

若在平素,那小东西会笑着抓住他的指头,只生了几颗小牙的嘴巴张开,咯咯笑个不停……

此刻,他无声无息,再没有任何反应。

安锦南红着眼睛看向身旁掩嘴哭泣的女人。

冷氏委顿在他脚下,抱住他的腿,悲伤地流着泪:“侯爷……聪儿他……侯爷,妾身好痛,妾身好痛啊!”

近一年多,随着孩子降生,夫妻两人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他不再抗拒她的靠近,努力试着忘却不堪的初遇,愿意留在房中听她絮叨一些关于孩子的事。甚至答应她将自己娘家幼妹接到身边,该给的尊重和照顾他都不吝啬。

孩子出生后,因为体质虚弱,需要大量的药材进补。那时安锦南还年轻,亦是头回做父亲,喜悦冲淡了许多事,包括当时乔先生偶然提及的那句“胎里带毒”是个什么意思,他并未细思。

钱财他有,珍贵的药材要多少有多少。只要呵护得当,他相信自己的孩儿能渐渐的好起来。

他愿倾尽所有去换那小小孩童的平安喜乐,甚至愿意为了他,尝试接受一个自己并不爱的女人。

昔年她设计于他,所做的种种罪行,他都可忽略不见。只要能留住这个孩子,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可是眼前,这小小的蜷缩的一团……这是什么?

他呆滞地看了眼身下紧抱着他的女人。

他没办法思考。也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女人哭得很惨,平素妆扮精致的脸上全是泪痕,她紧紧攀住他的衣摆,似乎他是她遇水时唯一可供存活的浮木。

安锦南很想对她说句什么。可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跨下脚踏,踉跄地挣开她的攀扯,跌跌撞撞地冲过人墙,用发颤的手推开门。

他立在廊下的阴影中,在刺目的阳光下闭着眼眸。门前,一个稚嫩的女童仰脸望着他,肉嘟嘟的小手递到他手上,脆生生的喊他“姐夫”。

他朝她看去。

在她面上看到过去那些温馨快乐的时光,透过她看到那个被他捧在心尖上的孩子。

他心中钝痛,几乎忍受不住那么大的悲伤,差一点就当着这个女童的面前痛哭出声。

时光变换,此时面前坐着的是他的妻。

她用一张不起眼的纸,揭开他从不示人的疮疤。

他反应确实过激了些。

冷静下来,就知道此时彼时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可那些伤痛是真实存在的。连他自己都不敢轻易的去碰触。

他痛得缩起来。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目中泛着红。

炕桌被踢翻了,四处汁水淋漓。炕上炕下一片狼藉,外头廊下的侍婢想必是听见了。

对面是他心内想过要细细呵护的人,愿意与她共度一生的人。可他做了些什么?

他眸中闪过悔,闪过痛。

他觉得屋中憋闷极了。站起身来,第一件事想走。

丰钰没有阻拦。

安锦南会想清楚。

这件事对他如此重要,他不会不理会。

她精心布置今日的一切,是愿意与他敞开心扉的起点。只是料不到他的心防如此厚重,她挤不进,只得走开。

唇边噙了抹得体的笑,丰钰温声道:“侯爷,妾身已查得此药来自盛城王家的济世堂。妾身所能接触到的,只是各家内宅。外头有什么更大的阴谋,妾身不敢妄自揣测,只盼侯爷尽早核实清楚,以免……”

她叹了口气,转身进了里屋。

安锦南行至门前的脚步一顿。他转过头,望住她单薄纤细的背影。

成婚方一月,两人已经置气好些天。

来时分明满腔的思念和欣喜。他如何又把两人置于如此境地?

刚才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只是情绪起伏巨大之时的过激言语。

是他太恐惧。同样的事情决不能再发生。他不知自己还够不够强大,能够再承受一次那样的悲剧。

他不想失去她。更不想再失去自己的孩子。那痛他尝过,今生都不想再尝。

安锦南推开门,勉强维持着平静无波的表情,一路行至院外,张口唤了“崔宁”。卓鸣自暗影中闪身出来,躬身行了礼。

安锦南眸子一顿,似刚刚想到崔宁如今已不是他身边的人。

简单交代几句,安锦南又迟疑地走了回来。

隔着帘子,听见韩嬷嬷正指挥小丫头们收拾屋里。

他发了脾气,踢翻了炕桌,任谁都会怀疑是丰钰惹恼他至此。丰钰在后简单的梳洗出来,就见韩嬷嬷面色不虞,她没有理会,喊小环替自己梳发。

闭着眼回想到的都是方才安锦南可怖的神色。

私闯禁宫那次,很大程度上是他有意为之。功高盖主,皇帝将他姐姐禁入冷宫,无非为着敲打试探于他。他不做出个无脑蠢笨的样子,如何能保下姐姐,保下自己?

那自是一场豪赌,若皇帝当真不顾军心,借此将他以谋逆罪斩杀,也不是不能。

安锦南向来狠心,对旁人,对他自己,他都敢赌。

再后来看他失控,就是淑妃故去的那几日。

他新病旧伤加在一起,病得糊涂,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个威风凛凛的军侯脆弱不堪的一面。

却都与方才的情形不同。

他方才的手都在打颤,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透着绝望和恨意。

那是怎样的痛心疾首,她不敢想。

身后,小环的手搭在她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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