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杀(2/2)
夜萝清醒的十分短暂,不待沉依将目光从衣轻尘身上挪开,又有两人惨遭了夜萝的毒手,如会惊觉耳畔有不寻常的气息拂过,下意识抓住身旁的尸人为之一挡,转眼间腐臭的皮肉绽开,血水溅得如会满身都是。
夜萝狂笑的面庞从尸人身后露出,一双利爪从尸人体内抽出便又要抓向如会,如会向后疾退,却是撞到了尸人身上。
进退无路,她只好抱头蹲下以求神眷,等了许久,利爪却迟迟未有落下,她微微张开手指,目光透过指缝望去,呼吸便是一窒。
衣轻尘竟是凭仗着一把短短的匕首,舍身缠着夜萝。
衣轻尘腿脚尚且不便,身手也远不及巅峰状态,纠缠的自然十分吃力,可他却料定夜萝不敢当场取走自己的性命,因而招式也不再讲求所谓套路,无数缺漏暴露于夜萝眼前,一心只求进攻,如此不知自惜,果真将夜萝缠得束手束脚,一旁的沉依便赶忙趁机领着余下的弟子往村口逃去。
夜萝还要去追,衣轻尘的匕首便从眼前刺来,切断了她看向那处的视线,夜萝被烦的有些恼了,加之杀红了眼,再无心考虑后果,只愤恨地骂了一声,伸手扭断了衣轻尘
的匕首,利刃划破她的皮肤,却刺不出一滴血来。
她盯着手心的伤处看了一会,有些愣神,然无需抬眼,便能接住衣轻尘挥舞而来的拳头,只消她微微加重些气力,那只被裹住的拳头便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
预想中的惨叫声却未传来,夜萝有些难以置信,抬眼去看衣轻尘面上的神情,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哪怕额头已因剧痛渗出冷汗,衣轻尘仍是悬着一副嬉笑面庞。下一秒,寒芒掠过眼前,双目传来剧烈的刺痛,刹那天昏地暗,夜萝便再看不见了。
衣轻尘趁此空档收手去追沉依,夜萝兀自在原地嘶嚎了一阵,很快便镇定下来,她大约辨出了众人逃跑的脚步声,便又追了上去,只是手指无数次擦过众人的衣角,却再无法精准地抓住任何人。
众人逃至村外,因着尸人移动得极为缓慢,眼下的追兵便只剩下了夜萝,众人一鼓作气往树林跑去,看似胜利在望,可衣轻尘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安下心来,他总觉得未免太过简单了一些,便要去拦那些不顾一切往林子冲去的弟子,“等等!”
话音刚落,狼嚎声自林中响起,无数狼尸从灌木中跃出,拦腰咬住那些冲在最前列的弟子,沉依尚来不及施救,狼群便已将众人围在了一个圈中。
夜萝不紧不慢地走来,因着怪物般的体质,她的双目已是完好如初,只余两道血痕自眼角垂下,划过面庞,昭告着她方才竟是被衣轻尘所伤。
她一步步接近着众人,悠然道,“说来,你们这一代的二师姐是谁?”目光落到沉依身上,“是你么?就这么点本事?”
“真没用。”
皎皎月华洒落在这片已近干涸的石滩上,一道溪水挤过卵石,映着粼粼的碎光,碎光被望入眼中,沉依的脑袋便有些昏沉起来,其实她,洛沉依,原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梦想破灭,连药材名目都默写不出的最下等弟子。
她曾也为振兴家族的棋楼而奋斗过数年,可是当她下了山,见到了江湖上的一些黑暗面,方才意识到想要在江湖上立足,没有钱,没有权势,没有人脉,仅凭才华,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可再想后悔,门中落下的课业也已经跟不上了。
她成为了同期中成绩最差的那个,每天只晓得下棋,吃饭,睡觉,打闹,被戏弄了也傻笑,被欺负了也傻笑,被长老当众批评了也只会傻笑,长久以来,她便成为了同窗眼中所公认的脾气最好最单纯的姑娘。
灵山只顾传授药学医术,没有谁刻意提到过他们活下去的目的是什么,济世苍生的口号被每日挂在嘴边念叨,渐渐的便也不再是信仰了。
她过的浑浑噩噩,却也乖巧不惹事,日子无波无澜,一切都很和平安好。
直到有一日
那是霜降花漫长花期中的某一天,预定教书的长老突有贵客登门,他们便提早放了学,大家回弟子房的回弟子房,去藏阁,却唯有她心血来潮,想觅一片清静去处钻研棋法。思来想去,便捧着两个大棋篓子,翻过一座山坡,独自跑去了霜降峰的竹林。
那时她尚不知晓这儿是花沉池的住处,只晓得此地清幽,往来无人,最适合闲下心来静静思索,便觅了块石头,独坐其上,自己与自己对起弈来。
她也不记得自己是从何时爱上了对弈,或许是因为父亲的缘故吧。毕竟那个男人虽然抛弃了自己和娘亲,确也曾为天下第一大国手。
事到如今,自己与家族的联系,便只剩下面前的这一盘棋了。
黑白相争,锋芒毕露,杀气决绝,沉依投入其中,浑然忘我,便连身旁何时站了个人都未察觉。她平生最怕的便是这般僵持局面,轻易一步都极有可能
会输得精光,思来想去,棋谱上的所有套路都默了一遍,却也未有开解之法,她有些丧气,便想将盘面收拾收拾回弟子房去了。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闯入视野,它拈了一粒黑子便往白棋的包抄中送去,沉依忙连连叫喊,“别啊,这是送死呀!”
话音刚落,那只手又下了数步,最初送死的黑子已从盘面离开,其余黑子的后路却在无形中被开拓,整个局面便又豁然开朗起来。
她若有所悟盯着盘面反思了好一会儿,这才后知后觉地抬头去寻那指点高人,然竹林清幽,偶有风动,身侧却再无一人。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听同期的师姐妹说起,那霜降峰上住着的是灵山古来最为杰出的医圣花沉池,不仅模样俊俏,医术也隐有超越宗主的趋势,只是人闷了些,话少了些,偏爱独处了些,若能被他看上,此后在灵山便可以横着走了。
舍一黑子,辟绝路而争死生,沉依纵观眼下场面,觉着与那日的棋局极为相似,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棋子变成了活生生的人,舍弃任何一颗,都将血债累累。
沉依纠结良久,觉得理当让自己来做那颗铺路的棋子,便往前站出了一步,将衣轻尘护在身后,“公子,一会儿你便领着其他人往林子里跑,无论如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