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给你的电话（2/2）

顾邵安大概是因为一天在公司处理堆积的事物太多，大脑有些迟钝，听着她这莫名其妙的话，只觉得她是在担心，在不安，只安慰道：“你能原谅我当年逼你离开C市，那我为什么不会原谅你呢？何况我知道的，这个世界上谁都可能伤我，但深渺不会，深渺是个善良的姑娘。”

她抱着手机，听着他这一句，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匆匆忙忙挂断电话，她实在是不敢再开口了，深怕一开口就将这件事告诉了他，而她不能这么做，她知道的，周家和顾家其实算是对立的，他们从来都是这样，只有利益，离开了利益不过都是期盼着对方早点死。

她将手机直接关机，拎着行李箱从边上的小路一直往前走，她记忆里外公外婆住的地方离他们家大概是二十分钟的路程，过一个小桥和一个土地庙，再转个弯就是了，她记得以前土地庙开庙会的时候，她总是会跑过来玩，里面年长的神婆会送小孩子糖果，而她外婆是神婆之一，她那时候很是期盼庙会的到来，意味着这一天，外婆不会讨厌她还会笑眯眯的给她抓一大把甜甜的糖果。

周深渺到的时候才知道，外婆已经去世几年了，时间推算的话大概是她离开C市的那年，现在就是外公在家，她站在院子里，几乎有些不敢相认，眼前的这个白发苍苍的正在费力捆柴的是那个健步如飞，身体硬朗的人。

“外公。”周深渺将箱子扔下，急急走过去，将他手里正抱着的树枝给抢了过来，动作生硬的放在一旁的草绳上，她将树枝压了压再将草绳给围起来：“外公，对不起，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看过你们。”

老人眼睛有些浑浊，看着周深渺，有些不可置信：“你是渺丫头啊，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觉得内疚，你也没有回来，人老了，想去找找你吧，却始终是力不从心，走不出去。”她外公伸出手抓着她的手：“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跟你外婆，我们以前对你那么不好，所以你才不想回来。”

她只觉得嗓子都是一片青涩，像是吃了柠檬片一样，又酸又涩，她说不出不怨，她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深渺，很小的时候我们对你不好，你妈妈走了后我们甚至断绝了和你们的来往，可是我们也有我们的无奈啊，你妈妈跟你爸爸在一起，最后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去哪了，却带回来一个别人家的孩子，甚至如果不是因为你和你爸爸，你妈妈也不会回来，不会在这里当老师，她会和你小姨一样，留在城里，而不是被泥石流带走。”她外公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当时我身边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让我们怎么想得开呢？”

难怪他们那么不喜欢她，难怪最后父亲过世，他们都没有出现，还是顾叔叔赶过来料理的丧事，顺便带了她走，她还记得爸爸下葬后她找到了那条项链，跑到外公家里，伸手拍打着大门，可是他们都没有给她开门，她只跪在门口一遍遍的求着他们，希望他们可以见见她，她不想走，她想留下来，可直到最后顾锦华背着她走出村口，也没有见过他们。

“那么外公，你现在原谅我了吗？深渺这些年过的并不好，我很想回来，可是很多时候又不敢回来，我怕你们还是不要我，也怕爸爸妈妈怨我。”周深渺扶着她走到前面屋檐下摆着的一张躺椅上坐下，她继续说着：“外公，我是不是很不孝，我对你们都不够好。”

“那也是因为我们做长辈的没有带好你，既然回来了就找个时间去看看你爸妈和外婆吧，我相信他们也会理解你的，就像我现在这样，总是会原谅的。”她外公看着她，脸上的皮肤黝黑黝黑的，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无数的痕迹，褶皱着的肌肤严重的失去水分，干而无光泽。

晚上周深渺做的饭，家里还和以前一样，土灶烧木材，只是也有不一样，客厅放了一台彩色电视机，电视机旁裱着一张政府颁发下来的“重点扶贫户”的证明，她只觉得眼睛涩涩的，她从来没有想过外公过的是这样的生活，而她还在城市中自怨自艾，又自导自演着。

她做了饭，炒了一个西红柿炒蛋和一个从后面土里挖出来的土豆，她刚进来的时候就发现真的是清贫的，家里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正对着大门的位置摆放着宁蕊的遗像，她披着的头发落在肩上，正看着她笑，她一步步走进去，就这么站在那照片前，轻声道：“妈妈，我回来了，对不起。”她眼眶红红的，直到晚上睡觉前情绪都没缓过来，她躺在床上辗转难以入眠，隔壁房间的外公已经睡下了，她拿出手机开机看了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只取了外套披在身上，从枕头下取了烟盒打火机，小心翼翼的走出去，泥巴筑的院子在这深深夜里，被挂在天边的月亮勾勒出一个大致的影子，她走到院子门口，就这么坐在门边的石墩上，手法熟稔的将烟叼在嘴里，姿势很是优雅的点燃了烟，她深吸了一口，山里的风有点大，吹在脸上冷飕飕的，她弹了弹烟灰，吐出嘴里的烟雾，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弯弯的一枚，就这么孤单单的挂着，没有星星，一颗都没有，她一边叹气一边吸着烟，一支烟很快就吸完了，可心里的烦躁与愧疚却一分都没有被冲淡下去，她只这么坐着，也没有再吸烟，只拿着打火机，玩着滑轮，看着淡蓝色的火苗在夜里亮起又熄灭。

她就这么坐了半个小时，才更新了朋友圈，用手机拍了拍四周的夜色，也不管是否是一团黑漆漆的，直接发在了朋友圈，配的文字是：“十年，景依旧，人不在。”

她刚发完准备收手机，就听见了一声提示，她打消了再次吸支烟的想法，解锁手机，朋友圈已经有人回应，她点开，既然是柯简蓝的一个赞，顺便还回复了句：“往前看，别回头。”

她只觉得眼角都是一片涩然，放下了手机，将外套老老实实的穿好，她到底是没有忍住，又点燃了一支烟，却没有叼在嘴里，只夹在指缝间，看着那猩红的光亮，她很想为自己的情绪找个宣泄口，可从来都是这般，她大多数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那些莫须有的情绪是从何而来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管理不好自己的情绪？

在她手里这支烟抽完的时候，手机却不合时宜的响起来，在这样的夜里，周围都只有虫鸣风声的时候，显得那么突兀，她微微吓了一跳，反射性接了起来。

顾邵安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深渺，你不要多想，你不在的这几年里，每年我都有去凉山，去看你爸妈，也看过你外公，你有你的难处，而且这么几年，我知道的，你过的不容易，你爸妈也知道的，他们不会怪你。”他坐在书房，正用电脑看着从晨昏手机里拷贝下来的东西，她这几年的通讯记录和短信记录，甚至是很多个网站的账号和密码，他翻看的眼睛有些酸涩，刚好手机响起短信提起，便看了眼，顺便看了下朋友圈，就这么看到了周深渺的最新动态，别人或许认不出来，但他是知道的，这个小泥巴院子，被隐在月光下只有一个轮廓的院子，是她外公家，那么她也是看见了挂在大厅她母亲的遗像的，他拉开一旁的抽屉取了一盒新的烟出来，慢悠悠的拆开，撕掉锡纸，取了一支夹在指尖，放进嘴里，滑动着打火机将烟点燃，这才给周深渺打了电话，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凭着直觉就这么拨了过去。

周深渺声音软软糯糯的，在这夜里，被刻意压低着，更显得有些撒娇的意味：“谢谢你，我没有难过，我只是……哎……只是没办法不难过啊……”她哽咽着说着最后一句话，眼泪就这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也不挂断电话，就这么讲电话贴在耳边，窸窸窣窣的哭着，顾邵安只觉得心口被一只手紧紧拽着，一点点收缩，然后又放开一点，再加倍收缩着，他听着她哭，只觉得心乱如麻，却不知如何安慰，轻叹了口气，移动了下鼠标，眼里是说不出的心疼：“深渺，你别哭啊，我又不能抱你，你不要哭……哭的我很想带你回家。”

周深渺一边哭一边回应着：“我……对不起，我也不想哭啊，可是……我很抱歉。”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将电话切断，却怎么也没有忍住，将头埋在膝盖中间，闷闷的哭着，脚边刚刚扔的烟头还发着红色的火光，她只这么哭着，等回到房间的时候，被窝已经凉了，她缩在被窝里，脑子里一遍遍的都是顾邵安最后说的那句话：你别哭啊，我又不能抱你。

可平静下来的时候却只觉得难堪，牛郎织女隔着遥远的星河，遥遥相望，而她呢，又有何不同，明知道他结婚了，不该接近他的，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他，甚至也意乱情迷在他身下，明知没有结局的事情，但就是这样，走在光怪陆离的圈子里，以为走到了出口，却不知只是另一个迷宫。

她睡的不沉，却是做了一个不真切的梦，她梦见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教堂里，顾邵安牵着她的手，牧师正在说着誓词，画面一转她还是穿着婚纱，只是站在她身边的人成了另一个，已经永远离开了她的徐韬，她浑身汗津津的醒来，口干舌燥的起来去厨房找水喝，放在地上的木头圆起来的水桶里还盛着大半桶水，她从碗柜里取了一个碗，勺了一大碗，就这么站在哪里咕噜噜的一口气给喝完了，喝的太猛，有水顺着她嘴角流了下来，她只将碗放回去，又伸手擦拭了下嘴角，由于哭过异常，现在整个眼睛都是涩涩的。

她苦笑了一声，又慢慢回到自己房间躺了回去，手机上显示着凌晨四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