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九回 遗竹实临歧共沾巾 赋骊歌分袂黯销魂(2/2)
携手低语情无限,城楼吹角动行人。
山川重复空回首,不见都门青杨柳。
夤夜每伤独作客,淹留久。
我欲遣怀无琴瑟,我欲交飞无羽翼。
何况镜里二毛侵,路迷日暮长太息。
秋深年衰已不堪,争忍今朝与君别?
世事零落清梦断,唯有相思不能绝。
这一首歌行,作得真是情深意笃,撼人心魂;还不待吟毕,他就已涕泗横流,不能自遏,闻者亦多掩泣。谢灏本就极为动容,又看他哭得双目红肿,岂不怜爱,蹙额道:“严真却还嫌我不爱惜身体,你自己也恁地忧思积郁,以致伤身了。”说着就不禁想擡起手来抚摸他眼角侧颊,又顾虑众人,自觉不妥,便要缩手回去;而元鹤悲恸已极,满心满眼只瞧得见谢灏一个,一时再想不起身旁还有别人,忙用双手捉住他,紧紧攥了放在自己胸前,直是清泪潸潸,话不成句。谢灏见此,再也按捺不得,将其拥在怀里,使彼此容面相贴、鬓丝交错,道:“吾之思君,非迨去后,而从兹始矣。”元鹤呜咽道:“难道我便不是同你一样的心么?愈是看你,就愈是念你;而愈是念你,就愈是教我想起你即将弃我而去,争知心底几番伤神消魂——可我又怎忍得不去看你念你!”
还是徐弼劝勉众人道:“王勃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⑤都忘了么?合当放宽了心,莫哭哭啼啼的。”这时元鹤虽脱离了谢灏怀抱,直起身来,却仍携着眼前人的手不放,强笑道:“是了,凡事也该多往好处想些;不论怎样说,圣人尚有袒护复清之意,或是暂离,未必永诀。”又叮咛他道:“你一个人在外,务必珍重,努力加餐⑥;我还在历京等着盼着,到时候不要教我只等来个形容憔悴的人。”他一面为元鹤揩泪,一面郑重应诺道:“我谢灏立誓,一定爱躯慎疾,不教你为我担忧挂念。”
然无论何般缱绻,他亦不得不赴任去了;但见其登车挥别,渐行渐远,元鹤则迎风洒泪,凄惶不已。圣命难违,运命莫测,元鹤由谢灏之穷厄,深切感到自己与徐、崔等人之无力,甚又联想到姚安甫的窘迫境地,真不知如何才能在这朝廷之中立身,更不知何时这风波才会消弭,容他与谢灏平安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