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回 春游瑶苑辩说郑声 互簪芍药撩乱心弦(2/2)
元鹤一时竟教他辩倒,不知说些甚么反驳;这与他向来接受认同着的礼数大有不同,本应斥为叛逆,可是他却不禁觉得有理——这时再去望谢灏一双瞳子,温润而有风力,忽觉胸中震颤,只好垂首,道:“复清说得在理,是我迂腐了。”谢灏忙安慰道:“我没这个意思,你莫多心。”他点点头,稳了稳心神,才擡头道:“今日聆取复清高见,受益颇多。”谢灏笑道:“严真说的哪里话,愧煞我了。”
他两个又因路向前,观赏各色芍药。谢灏见所遇行人多是簪花,便道:“严真你看,这芍药如此明媚鲜妍,你想簪一朵么?时兴男子簪花,风流得很。”说着便摘了一朵丹紫色的重瓣芍药,把在手中,跃跃欲试。元鹤浅笑道:“我就不簪了,我本就不好这个;再说这颜色妖丽,也不适合我。”他不免懊悔:“确实,应该摘朵颜色浅淡的,更雅秀些。”
元鹤却从他手中抽走那一枝,笑道:“不过丹紫色倒是衬你:十一郎仪状修颀,形容昳丽,花色艳些才更显得漂亮呢。我来与你戴上罢。”谢灏始料未及,不禁红了脸,点头答应。他今日只用玉簪定住头发,样子爽俊;元鹤便贴着玉簪,顺势把芍药花枝插/进发间。花朵不小,竟将簪子挡了个严实,元鹤瞧着可爱非常,笑道:“一美丈夫也!虽邹忌、宋玉不及耳。”他自然是不好意思起来,道:“肉形易灭,何足挂齿。”
元鹤则执其手笑道:“芍药为花中之相;复清行为正直,颇具才干,现下我借花献佛,祝君早日登侯拜相。”谢灏亦报以微笑,又摘了一朵粉白的芍药,劝道:“我已戴了;那念在灏的份上,严真你也戴一朵罢。”元鹤道:“就我这般模样,戴花不怪么?”谢灏微恼道:“严真甚么模样?贤人君子,文雅澹泊,如何戴不得?这芍药若是不能簪在君之青鬓,便失却了其价值了。”说甚么也要给他簪上;元鹤拗他不过,只好道:“那我自己来罢。”
谢灏却没有给他,而是倾身向前,自己将那芍药花小心翼翼地别在元鹤的鬓间耳后;因着元鹤包了幞头,不好插将进去,颇费了些工夫。元鹤仰睫看他,见对面人神情十分认真,心中涌过一阵暖意。他心想道:复清的眸子细看来是黑褐色,不似中原人浓墨般的黑色,应是祖上胡汉混血缘故;鼻子眼眶也与一般人有些不同,更分明些。他正走神,却听谢灏笑道:“别好了,特别好看。”他两个一个俯首,一个擡头,这时目光相接,元鹤见谢灏眼睫垂了又颤,两颊忽地飞红,双唇半抿,然后退后一步,故意显出一副镇定样子来;元鹤与他相交这数年,如何不知他这是佯装出来的,却顾不上说他,原来自己也教他感染了,脸上微热起来,只好道:“我看不着,去那边水里照照。”
元鹤行走几步来至瑶溪溪畔,低头去照水影,叹道:“果然好看。”谢灏跟上前来笑道:“我早说了,沈员外郎这样的风流人物,簪花最妙。”元鹤回头瞧他,见那人倜傥不群,不禁擡手去摸触鬓边芍药,又忽地思及那句《溱洧》,一时羞住,不好言说,只得顾照流水,却不知那人默默望他背影,神色温柔。正是:
爱汝颜色胜春色,含情赠芍分外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