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牺牲(1/2)
回想这一路上,运输队先是连夜赶往天津。11 月的渤海湾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凛冽寒风裹挟着港口煤渣,如钢砂般扫过空旷货场。十辆蒙着帆布的卡车在黑暗中沉默地排成一列,车身斑驳的漆皮下,依稀可见战争留下的弹痕。
车灯刺破浓稠的夜雾,照亮了堆成小山的木箱,箱盖上 “USA” 的钢印已经被人用红漆粗暴地覆盖,歪歪扭扭刷上 “人民财产” 的字样,缝隙间渗出枪油与磺胺药混合的刺鼻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令人窒息的味道。
“全体集合!” 王铁牛甩着马鞭吼出的命令撕破寂静,十名司机迅速聚到第三辆卡车的帆布旁,队长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众人:“龟儿子的,这批汤姆逊冲锋枪是从美军仓库扒出来的,路上敢掉一颗子弹,老子毙了你们!” 寒风卷起他军大衣的下摆,露出腰间那把从不离身的勃朗宁手枪。
头车的司机老孙裹紧棉袄,盯着货场入口那盏晃悠的煤油灯。灯下站着两个穿灰布军装的人,腰间盒子炮的轮廓在光影里忽隐忽现,仿佛随时会化作致命的毒蛇。
“这是从机场仓库紧急调拨的美制山炮弹药,”老孙喉结滚动,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西南前线二十兵团三天前在白马山被胡宗南的炮群压着打,咱们这些炮弹要赶在总攻前送到重庆南岸。”他拍了拍身边满脸稚气的年轻战士,“这位是二野通讯科的小李,带着最新的密码本和一个连的战士随车押运。”小李握紧手中的铁皮箱,箱里装着的不仅是密码本,更是整个行动的关键。
车队行至中途,在玉米秸垛旁熄灯休整。夜虫的鸣叫突然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凝固。第一声枪响撕裂了夜幕,尖锐的声音惊飞了栖息的乌鸦。“是还乡团!” 小李刚喊出声,子弹就击穿了第二辆卡车的挡风玻璃,碎渣飞溅在司机老张的脸上。
李天佑一脚踹开驾驶室门,抄起座位底下的三八式步枪。借着月光,他看见二十多个黑影正从土坡上冲下来,为首的人举着燃烧瓶,狰狞的面孔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轰!” 第三辆卡车的油箱突然爆炸,火焰裹着黑烟窜起三丈高,热浪扑面而来。有人往车底扔了燃烧瓶,火苗瞬间吞噬了车身。老张翻滚到车轮后,瞥见玉米地里钻出个戴瓜皮帽的汉子,手里拎着的分明是美制 M2 火焰喷射器。“狗日的连这玩意都有!” 他拉栓上膛,却听见枪膛发出令人绝望的卡顿声,子弹卡了壳。
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突然飞来一枪,精准地打伤了那个汉子。李天佑趁机退出子弹重新上膛,果断扣动扳机,结束了对方的性命。车上的保卫战士迅速反击,激烈的交火声在空旷的田野回荡。硝烟未散,车队顾不上清理战场和包扎伤口,立即发动引擎,消失在夜色中。
当车队走到西北,一条塌方的黄土路横亘在前,一辆驴车不偏不倚地堵在路中央。戴白羊肚毛巾的老农蹲在石头上吧嗒旱烟,浑浊的眼睛打量着车队。王铁牛跳下车正要问路,突然瞥见驴车轱辘下闪过半截德制木柄手榴弹。“
散开!” 他一把扑倒小李,巨大的爆炸气浪瞬间将驴车掀上了天。硝烟中冲出七八个穿国军旧制服的汉子,领头的独眼龙挥着中正式步枪,脸上的伤疤随着狞笑扭曲:“把密码本交出来!”
混乱中,货箱里的汤姆逊冲锋枪在颠簸中卡死了撞针。老张抡起摇把砸翻两人,后腰却被刺刀划开半尺长的口子,鲜血浸透了棉衣。就在他支撑不住时,山道上突然响起一阵激昂的唢呐声。
两百多个举着镰刀、锄头的农民从山坡冲下来,领头的农会主席老赵抬手一枪崩了独眼龙:“同志们莫慌,咱们农会护着你们过武胜关!” 朴实的话语如同一剂强心针,让疲惫的队员们重新燃起希望。
太行山的盘山道上,积雪压弯了枯枝,道路宛如一条被冰雪覆盖的巨龙。李天佑紧握方向盘,轮胎在结冰的悬崖边打滑,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他悄悄将备用的防滑链具安装在车轮上,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生死攸关的谨慎。
后车厢突然传来闷响,新兵蛋子赵小满被颠得翻江倒海,秽物溅在印着 “Lend-Lease” 的弹药箱上。王铁牛暴怒的鞭子抽在车篷上:“敢吐枪上都给老子咽回去!” 严厉的话语背后,是对物资的珍视,更是对任务的坚守。
过黄河浮桥那日,警报声突然撕裂天空。敌机尖啸着俯冲扫射,炸弹在江面炸开巨大的水柱。李天佑猛打方向盘,卡车在弹坑间蛇形前进,车身剧烈摇晃。赵小满突然扑到机枪位,用自已的身体护住装盘尼西林的铁皮箱。
子弹穿透他的胸膛时,血花在军装上绽开,而他嘶吼出的,竟是扫盲班学的第一课:“新 —— 中 —— 国 —— 万 —— 岁 ——” 稚嫩的声音在炮火中回荡,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
最后一辆卡车的钢板弹簧在綦江渡口断了三片,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老张用绞盘钢丝把自已吊在车底,边修边吐血。三天前在贵州娄山关淋的冻雨让他高烧不退,却依然咬牙坚持。当车队终于看见长江对岸的炮火闪光时,出发时的十辆卡车如今只剩下五辆,车身布满弹痕,如同伤痕累累却依然屹立的战士。
李天佑的挡风玻璃裂成了蛛网,他用徐慧真绣的平安符勉强糊住缺口。那细密的针脚,仿佛妻子温柔的叮嘱。阵地上的连长瘸着腿迎上来,扯开绷带露出溃烂的伤口:“可算等到了!狗日的在对面山腰架了马克沁,咱们冲锋七次没拿下......”
深夜,李天佑带着珍贵的美制夜视仪摸上阵地。月光下,他清晰看见国军机枪手在碉堡里打盹。黎明时分,冲锋号响彻山谷,二十四门美制 M116 榴弹炮齐射的声浪震耳欲聋。
他恍惚看见车斗帆布上的弹孔漏进一缕晨光,如同希望的曙光。李天佑咬了口冻硬的窝头,就着硝烟吞下,远处红旗已插上了燃烧的碉堡残骸,在风中猎猎作响,宣告着胜利的到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李天佑就像穿梭在死神镰刀下的孤影,开着卡车在前线的战火里来回奔波。弹片削过车身的锐响、伤员的呻吟、燃烧弹的焦糊味,早已成了他最熟悉的 “旅伴”。
这天,他接到了一个堪称九死一生的任务 —— 送一车地雷穿过鬼见愁垭口。那是条被国民党残部视为 “天然屏障” 的死亡通道,两侧绝壁如刀削,连山鹰都不敢轻易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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